她望着远处的天际,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贺施儿,你看,天亮了,你等到了。”
贺施儿抬起双眸,发现黑暗的天边果真泛着轻微的光亮。
她释然地笑了,但言语间却尽是悲伤:“是啊,天亮了,就是晚了些。”
此时的江游川已经偷偷赶到了门外,他害怕自己的到来会引发贺施儿的怒火,只好放轻脚步,一点一点逼近。
谁知贺施儿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立刻带着曾若初转过了身子,神色复杂地望着江游川。
“别动,再动我就下手了。”贺施儿依旧牢牢挟持着曾若初,轻蔑地说,“我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侯家父子下手,就说明我其实会些功夫,你的脚步声我早就发现了。”
江游川望了望脚下苏延的尸体,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他害怕贺施儿一时情急伤害到曾若初,深吸一口气,试图尝试和她谈判,用自己换曾若初。
可还没等他张口,就看见曾若初朝着自己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江游川突然明白,贺施儿应当没有伤害曾若初的意图。
既然她不想伤人,就说明她很有可能还有心愿未了,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定了定神,哑声道:“贺施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做。”
“真聪明,我就喜欢和你们这帮聪明人打交道。”贺施儿短暂地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我要你保证,帮忙替顾三娘减刑。”
顾三娘当街阻拦大理寺办案,已然触犯了律法,但这项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说做不到免除刑罚,但努力一下减轻一点刑罚还是能做得到的。
江游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
可贺施儿在得到答复后并没有放开曾若初,反倒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贺施儿!”江游川心急如焚地大吼道,“你还有什么需求,全都告诉我,我定然替你完成!”
贺施儿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附到了曾若初耳边,悄声道:“我曾以为自己和江游川是一路人,可很明显,他做的比我好,但相应的,他也承受了很多痛苦。”她轻叹一声,眉眼中写满惋惜,“虽然我觉得他和那些官员一样冷血,但我能看出他挺关心你的,你还是帮帮他吧,他快被逼疯了。”
曾若初惊诧地侧过头:“此言何意?”
贺施儿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别让他走上和我一样的老路。”
说罢,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广阔的天空。
“我这一生,自觉对不起两人。一个是顾三娘,另一个便是你。”
“对不起,把你拉到一个毫不相干的案件中来了,毁了你这些日子的闲适。”
“我手上沾了人命,已是罪孽深重,我用自己的法则审判了那么多人,审判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可是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未像今天一样轻松、快乐过。”
脖子上的剑突然被拿开了。
曾若初心头一悸,赶忙转过身,想要拦住贺施儿。
对方的衣角从她的手上滑了出去。
曾若初趴在外廊的围栏上,眼睁睁地看着贺施儿一跃而下。
她头上的木簪在降落的过程中飞了出去,一头浓密的乌发散落开来,落在了地上。
曾若初四肢发软,瘫坐在外廊的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坚实地怀抱。
她紧紧攥住江游川的衣角,颤声道:“我没抓住她……她跳下去了……”
“我还是没能拦住她……我没能抓住她……”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像一只没有魂魄的木偶,哪怕眼泪已经从眼眶里落了出来也不曾知晓。
江游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贺施儿的惨状。
苏延走到了贺施儿的身旁,探了探她的鼻息,沉重地摇摇头。
他本想替贺施儿合上双眼,却发现清晨的第一抹晨光照亮了天际,空中的星月已然暗淡,万物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苏延犹豫了片刻。
虽说贺施儿已经断气了,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再看一眼清晨的阳光。
没过多久,最后一点黑暗彻底被阳光吞噬。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