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只小小白团,会“喵呜”那种,忽然从不知哪里出现,径直无视了人类和狗,在火炉旁趴下来。
艾莉泽已经好多月没见过可爱的东西了。有谁能抵挡得了小猫咪?她马上做了任何姑娘的本能动作,弯下腰,夹起嗓子:“kis kis kis——”(俄语版叫猫)
小猫咪不屑一顾。
汉斯吹了声口哨。“弗拉基米尔,过来。”
弗拉基米尔喵了一声,信步走到主人腿边。“你要跟他说德语。”汉斯捞起小猫,递给艾莉泽。
“一只改造成功的纯种俄国猫,只听得懂‘我要骑士十字’和希特勒万岁。”京特补充。
但是没人理他。艾莉泽和汉斯默默地面对面,手搭在一起,任凭猫咪溜掉了。维也纳森林的空气,法兰西的雨夜,永不可求的蓝花——难道那就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莱妮来过,全都告诉我了。”汉斯低声说。
“我……”艾莉泽眼中溢满泪光。
突然她想起什么,迅速把手抽回来。“你有虱子吗?”
说到虱子,她条件反射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哎,读者们,在不足零下十度还没暖气的地方,根本就不该洗头。
没人能止住艾咳嗽,军医的药片和俄国赤脚大夫的草药茶都不能。他们反复暗示,其实艾最需要的是一个更温暖湿润的环境。
可是在布良斯克找不出这样一个地方。艾的呼吸听诊越来越不妙,长离别的阴影驱散了嫉妒、怨言和可能存在的新欢,我们的男女主人公变得缠绵悱恻,立志要成为1942年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冯·沃尔夫少校在某个时刻搞了闪电突击。他目睹到,艾莉泽瘦削得像一道影子,还在教丽莎维塔读德语诗,一旁写报告的汉斯时而望向她,两人脸上挂着白日梦的微笑。在这冰天雪地里,芬芳词句像鲜花一般盛开:
你可知道,柠檬花开的地方?
黯绿的密叶中映着桔橙金黄,
骀荡的和风起自蔚蓝的天上,
还有那长春幽静和月桂轩昂——
你可知道吗?
那方,就是那方,
我的爱人,我要与你同往!
少校清清嗓。“你妈早就讲了,叫你熬夜,活该。”
“我认为今天的天方夜谭可以到此为止了。”头顶的声音将我们吓作一团,笔者与艾·舍恩匆匆钻出桌底,她的手击中了笔者鼻梁。
今天是舍恩夫人的会客日,我们只好躲进藏书室的写字台下方避免干扰。这个狭窄空间充斥不怎么可爱的霉味,加上六月的暑热,很容易榨干一个人的全部修养。笔者脱口而出一句不能写的咒骂,随即后悔不迭。
“请允许我介绍一件珍宝,他出现的机率比流星还要罕见:舍恩先生。”舍恩小姐幸灾乐祸。“艾丽卡,再不合拢嘴你脸上的粉要掉光了。爸爸,这就是记者小姐普芬尼希。”
笔者对艾耳语:“你怎么说他不洗头。”
艾:“我说过吗?”
舍恩先生与笔者握了手。“您听起来像下西里西亚人。”
“因为我就是下西里西亚人,先生。我父亲叫马克。”
两个舍恩一齐露出笑意。必须承认,马克·普芬尼希这名字非常戏剧化,活像个钻进钱眼的葛朗台。实际上笔者的父亲是位图书馆员,身上的钱很少超过三芬尼。*
(*显然Mark和Pfennig都是货币名称)
“爸爸,艾丽卡的父亲想到维也纳来。我们可以招待他吗?”
“随你便。希望您父亲玩得愉快。”这位光是外表就非常可敬的先生向笔者微微鞠身,然后转向艾。“有一封你的信,战地邮件。”
艾眼前一亮,沉思地走开了。
“有时候我觉得有两个女儿。”舍恩先生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
“一个她从镜子里照见的自己;还有一个她的二重身,她自以为藏在心中,别人却看在眼里。”
“天啊,多么诗意。”
叹气。“曾经也有两个我。现在我是孤身一人,另一个我迷路了,跟着某个人一去不返了。”
“我父亲也会这样说!——当然不是逐字逐句,反正差不多——”
“有意思,这下我非见见他不可了。”
“其实,他早上已经到了。我们去外边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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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上尉,指Robert-Georg von Malapert (7 August 1912 – 21 May 1942) ,他在一次迫降后被苏联狙击手杀死。
*小木屋:出自京特回忆录
*Hans的新闻报道:Leutnant Strelows grosser Tag, Eug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