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春意暂留,万里无云。
含光门外,一名女子翻身下马,向守卫勘合了银鱼袋,快步地穿过一道道宫门。
一路上认出她的殿前司班直和大内提举官如常朝她拱手行礼,心里都道: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
行至内城,她拔出侍卫的长刀,望了一眼玉清昭应宫的方向,向皇极殿走去。
殿内外看到她的内人都连声惊呼“公主”,傅寒云置若罔闻,面目冰冷地进了内殿。
一路上并没有人敢冒着磅礴杀气来阻止她,纷纷让出一条路。直到到了后殿紧闭的中门,她才停下脚步。
伴着隐隐的丝竹和嬉闹声,皇帝的贴身黄门走到近前,恭敬地举手加礼道,“公主,陛下正在休息。”
她一把揪住禀告完想要退下的黄门的衣襟,问道,“里面还有谁?“
黄门身形有些颤抖,但依旧不卑不亢道,“陛下和南府的乐师。”
傅寒云气势稍敛,佯作平心静气地笑道,“是吗?”
不等黄门点头,傅寒云松开他的衣领,径直推开了大门。
殿内的皇帝听到一声巨响,也未曾抬头,只是淡淡道,“在松山住了这么长时间,道祖三清也化不开你的戾气。”
乐声尽断,原本依在皇帝身边娇媚女子早已吓得站起来躲到了一旁。
傅寒云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原来她也知道什么叫识趣。
“你们都出去。”
乐师听了这话便领命离退,殿内一时空荡荡的只剩三人。
今上端起酒樽,开始自斟自饮,一边向回回见面都横眉冷对的女儿平淡问道,“什么事?”
傅寒云徐徐道,“长安的事情本来传不到松山,凡尘琐事自然也不该进父皇的耳朵。要不是看到母后的庙要拆了建行宫,儿臣不会回来给父皇惊扰添乱的。”
皇帝静默半晌,命令她,“把刀放下。”
“这里是禁中,你是公主,别老一副要造反的样子。”
傅寒云没听进去,依旧持刀立在原地,目光无意中扫过一旁瑟瑟发抖哄着今上建行宫的谢昭仪。
皇帝顿觉无奈,解释道,“只是移址,过段时日会差人在她的故土上重建。她生前一直想回永州,这样不正合她的意。”
他此时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却字字点燃女儿心中的怒火,傅寒云握着刀柄的手逐渐攥紧,五内气结却化作一阵暗笑。
京郊五百里的松山并不远,甚至称得上是天子脚下,可她回皇城的路上也已经饿殍遍地,一片糜烂。
她知道父皇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父皇了。如今为了建温柔乡,已经不顾自己的一丝清誉,连中宫元后的庙祠都可以拆了。
“不光如此。”
以往对于父皇的种种安排她始终沉默,这次为了母后,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一言不发地退居松山。回宫路上又有桩桩件件离奇事,决定直截了当道,“父皇如今久居深宫,还不知道吧?”
“建行宫的谢玄敫除了拆掉母后的庙祠,还占了京郊守陵的村落,冤杀了三十个不从的百姓,为您写《同光圣德颂》的卢升卧病多时,被逼着露宿荒野,后来不堪受辱投了河。”
皇帝古井无波的目光中终于开始闪现惊诧,身领宰执和工部尚书的谢玄敫正是伴驾的谢昭仪认的从弟,谢昭仪听到大公主所言牵扯已经慌了神,连忙伏拜在地。
“陛下明鉴!”
接着一连串梨花带雨的哭诉,却并未进这段天家父女的耳朵。
“儿臣来之前总在路上听到四个字,已非同光。”傅寒云道。
同光是改元前的上一个年号,那时今上征西戎、定河北,登上泰山封禅。
今上道:“都过去了,盛世依旧。”
傅寒云来时已经下了决心,什么都不顾了,道,“儿臣也觉得是盛世,可盛世之下,怎么竟会把这么多人逼死。”
“放肆!”
她话音刚落,一个酒樽直直向自己飞来,她头顶的发髻立刻斜向一处渐渐散开。
今上霍然起身,被气得有些狠了,花了几分服平顿痛的胸口,随后站在玉阶上冷冷道,“朕知道,皇后走后你一直心中有怨,所以多番容你纵你,可你别忘了君臣父女的本分。”
今上声音沉缓,但听得出怒意,继续道,“自小起,你跟着你的舅舅学武,将你教的桀骜不驯,毫无半点皇室体面。今日提刀入殿,何其狂悖,来日难道还要弑君不成?”
“儿臣不敢。”傅寒云恭敬答道,随后将目光向父皇身边掠去,杀意逐渐攀至顶峰。
“儿臣自然是记着自小的教养之恩,不愿父皇再受蒙蔽,有污圣名。”
玉阶上的女子下一分腰腹染上了大片血色。
谢昭仪凄声倒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皇帝的衣角。
皇帝此时已经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