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咖啡店的落地窗外是东京深沉、暗淡无光的夜空,底下笼着一片车水马龙,年轻的情侣腻歪着从窗前经过,俨然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我轻点鼠标,按下文档上的保存,杯内的咖啡见了底,只留下杯底一圈圈褐色的水渍。
这是我四年以来一直保有的习惯,只要下班后没有别的工作安排,我甘愿带上一本书,在这家位于家和公司之间的咖啡店内坐上一两个小时,中途兴许还能赏到秋日的落叶,冬季的雪,抑或是早春的樱花。这样的消遣总好过闷在家独自一人面对空间的寂寥,一整晚盯着手机屏幕,直到连站起身都要痛苦地□□一句。
不过今晚是个意外。刚落座没多久连咖啡都还没上桌时,接到主任的一通电话,要我今晚就要报告赶出来,然后便果断挂断电话,撒手人寰。好在今晚下班时顺手捎上了手提电脑,这让我得以在这家咖啡店内,加班到晚上九点半。
但这不过是今晚的第一个意外。
收拾完一切,我好心地将喝完的咖啡杯递给了前台的小哥——他现在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然后热情地向小哥挥手说明天见,还没待我转过头,我便结结实实地撞入一个怀抱中去。我慌忙回过头,却措不及防对上了那双熟悉到不要再熟悉的蓝色眼眸。
影山飞雄,今晚的第二个意外。
我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闪身就走不是,遁地把自己埋了也不是,分手三年还能这样跟前任发生点这样的意外也是没谁了,明天要是去寺里抽个签准能抽个“大凶”出来。
正当我木然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前这位被我撞到的幸运观众总算说出了第一句话,他说,“小心。”极为普通的两个字,短短两个音节,却莫名让我七上八下的心一下落了下来。
于是我对他说对不起,然后转身就推门离开,也没管那人究竟是否接受了这句对不起。
我想我还是低估了十月底变化无常的天气,仅仅一件长袖衬衫让我不禁在风中哆嗦几下,也放慢了脚步。
没走几步我又听见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连名带姓的那种,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虽不情愿但也还是停下了脚步,十秒后,那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风吹乱他额前的刘海,说实话那刘海跟狗啃的一样。
他对我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许是怕我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走夜路不大安全。”
我其实想说,这条夜路我走了三年多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险,顶多也就是哪条小黑狗趁我想事情的时候突然叫一声把我吓到魂飞魄散。但影山飞雄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执着,此时此刻他眼里的执着与真诚连那条小黑狗都看得出来,于是我只好答应。
我同他并肩向前走,没有一句交谈,除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我,说了一句:“穿着吧,天冷。”而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此外就是沉默,于是我趁着这个空挡开始回忆起自己同他一起度过的岁月,结果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模糊,许多曾坚定地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也开始变得模棱两可。
我为此感到一丝恐惧,奔三这个恐怖的事实究竟剥夺了我多少曾引以为傲的能力。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怀念起夏天,怀念夏天嘈杂的虫鸣,以及轰鸣的空调外箱,这至少能分散我的注意力从而不再想起奔三这件事。
“这几年过得好吗?”就在我难过不已之时,他向我抛出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
我想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没什么必要,毕竟这不是庸俗无聊,需要装得很有逼格的同学聚会,于是我回答:“老样子,永远在和生活打架呗。虽然它总是压我一头。”好吧其实我还是撒了个小谎,生活何止是压我一头,分明是把我给压死了,但这样的小小谎言不过是奔三人的垂死挣扎罢了,无关紧要。
我正想要礼貌地回问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紧接着便意识到,这个人在排球界取得的成功全世界人都知道,这样的问题对于他显得多余。
“你的膝盖,现在怎么样了?”我本是想让这气氛不再沉默下去,可话一说出口我便开始后悔,因为它一旦说出口,便是在明晃晃告诉他,是的,尽管分手四年但我还是有关注他的消息,尽管我竭力想要将他从我的生活中彻底铲除,却还是奈何不了媒体的疯狂报道。
我想他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感受到了我的那点懊恼,所以才瞥了我一眼,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语调微微上扬。
影山飞雄,这四年你可真是学坏了,你竟然都开始学会嘲讽我了,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年了!
我赌气般的故意放慢脚步,恨不得前面这人赶紧远走高飞消失在我眼前,可谁料他也开始放慢脚步,再一次回到与我并肩走着的状态,为此,我只好再一次妥协。
“你最近不用训练吗?怎么有功夫出现在咖啡店,你不会要退役了吧?”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说出退役二字,大概是下意识使然。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