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常和阿公撒娇。
“阿公,小知秋想学,可是小知秋腿疼,站不直,只能拿到最底下的漫画书。”
每当这时,阿公总蜷起一根食指,轻轻地剐她鼻子。
“没关系,等小知秋长大了,长高了,就能拿到阿公为她准备的图书,认真学习了。”
知秋眼睫一颤,她歪过头,寻找记忆中木架的侧面,一个个细微的刀刻横线。
对她来说,每年生日最有仪式感的时刻,不是吹蛋糕上的数字蜡烛,也不是切蛋糕。
而是被阿公带到书架旁,头顶放上一条平直的标尺。
“哎哟,小知秋又长高啦。”
阿公做完标记,总会取下衣领处挂着的老花镜,仔细对比去年刻下的横线。
然后蹲下身,轻言细语地和她说:“今年能拿到第二层的图书了,可不许只看第一层了噢!”
……
梵祝倚在窗框旁,看知秋的小脑袋晃到左边,又晃回前面,手指停在密密麻麻的方形旁,一动未动,便唤了她一声,“知秋?”
“是书。”知秋转过头,快速答道。
又在发现梵祝预备张嘴时,立马瞟了几眼文字,再次快速回答:“《金刚经》、《地藏经》、《无量寿经》……”
她知道他的问题,无非两句话,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懒得解释,并且无从解释。
因为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阿公自己用的第六层木架上摆的书籍。
且她能看懂的,也仅是它们扉页上的名字而已。
八岁那年,她被同学嘲笑,说她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源于无人管教,才常常考倒数第一。
她气冲冲地跑回家,搬了一把小凳子到书房,伸手去够第六层书架。
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踮脚,也只能勉强碰到第五层,剪得短短的指甲不小心碰落一本硬壳书,给她的额头砸了个大包。
她登时放声大哭,在厨房忙着做饭的阿公闻声赶来。
“阿公知道我们小知秋又聪明又好学,可第六层是阿公讲课用的教材,等你念了高中,考上大学,阿公再教你好不好?”
阿公哄她的口吻一贯的慈蔼,她却止不住哭声。
“你看。”阿公拿她没办法,只能放下锅铲,扶着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用手背揩去泪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瞅着眼前不认识的方块文字。
夜晚,她一个人躺在小床上,吸鼻子时还能闻得额头上的清油香味。
这是阿公的秘方,摔跤的地方抹上清油,第二天就会好了。
她听懂这句话,可是不懂阿公最后说的那句,“可是阿公的小知秋呀,要慢慢长大,阿公舍不得你呀……”
……
“知秋,什么是《金刚经》、《地藏经》、《无量寿经》?”
思绪被梵祝打断,她转过身,十分无奈地看向他,果然还是没能堵住他提问的嘴。
她插着腰,气鼓鼓地说:“我哪知道什么是《金刚经》、《地……”
话说一半,她顿住了。
随即,她飞速转过头,再次望向第六层工整的书册扉页。
真奇怪,为什么当年那些陌生的文字,现在她都能认出来了。
“可这些……还是阿公的教材吗……”
她仰着头,不小心又将心中疑惑念了出来。
梵祝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向她,“知秋?”
她冲近在眉睫的梵祝眨了眨眼,疑惑道:“什么是《金刚经》、《地藏经》、《无量寿经》?”
“……”
两个智商八岁的人,凑不出一个十六岁的脑子。
窗外凉风不止,流动的空气中飘来独属墨汁的特殊香味。
知秋转过头,目光从歙石砚台挪到门后的白墙,最后落到墙上挂起的一副毛笔字上。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她喃喃念诵,忽然背起手,像幼时学古人吟诗那般,摇头晃脑地迈了过去。
梵祝不明所以,只是在她身侧默默跟随。
两人在八个行楷字体下站定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也许知秋吟诗时,将古人的儒雅气质也一并学了去。
这次面对梵祝的提问,她没恼,反倒仰头笑了笑,还顺手捋了捋自己想象中的胡须。
她上前一步,指着阿公的字,“来,跟我念。”
她扭头冲着梵祝,一字一句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梵祝眨了眨眼,看向对面的木架,说:“那上面四四方方的线条,也是这样念的吗?”
“哐!哐!哐!”
知秋锤打着胸口,半天才把憋闷的一口气吐了出去。
真想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