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第二个月，第二个周日。
檀言突然跑到学校找檀生，檀生很意外也很惊喜，自从老妈病重，他们姐弟俩再没单独相处过。
檀生带着檀言去餐厅吃饭，檀言最喜欢吃第三个窗口的炸猪排，还有小窗口的炒猪肝。
今天的檀言异常沉默，他们俩在一起，她的话总是很多，聊天聊地，聊学校里的趣事。
很久以前，在弟弟盲目地崇拜姐姐的那些日子里，檀生一直觉得檀言好厉害，她总有很多好朋友，生活很热闹，很快乐；她总有很多耐心和包容，来面对这个讨厌的世界。
她是博学的，智慧的，她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看待世间万物，岁月流转，她好像一个熠熠生辉的太阳，永远不会失去光芒。
但檀生长大了，记忆力太好，某一天，他听到几周前A君的事又在B同学身上重复了一遍，下一周，又套用在C先生身上。
之后，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檀生渐渐意识到，檀言并不是她自己描述中的那个人，但檀生只是安静地听，很认真地给予回复，从来没想过拆穿，甚至连轻视嘲笑这种情绪都不曾有过。
他认为这是一种弟弟对姐姐的温柔。
实际上，追根究底，檀生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他害怕面对檀言藏起来的东西，害怕自己再陷入另一个泥潭，他已经身在泥潭中，成日成夜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愁绪，他需要这份平静的、虚伪的镜花水月，来稍稍安抚一下自己脆弱的心。
他的姐姐过得很好，所以他的忍耐是必要的。
吃完饭，姐弟俩去操场散步，保镖落后十来米，这种情况在私立学校不算稀奇，但檀生察觉到了檀言没藏好的不自在。
好奇怪啊，奇怪的点在于，檀言以前再不舒服，也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现在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她心里有一件特别难办的事，分量远远超过了旁的不适，以致于她分不出精力来管控情绪。
檀生摸出一颗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姐姐嘴里，“有事？”
800米跑道，第二圈，檀言咬碎糖块，“假如你有两个朋友，一个对你很好，但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她，但她对你真的很好，比所有人都好。还有一个，她闪闪发光，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没有人不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你会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变好，你选谁？”
檀生看着檀言，心里想，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聊起第一个人，你的眼睛里有羞耻和自责，但第二个人让你不自觉地笑起来。
他回答，“第二个，我想变得更好。”
檀言摇摇头，又点点头，“可是，她对你真的很好，很好啊，好到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
檀生没去深究檀言那些按捺于心的纠结，“你也说了，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如果有第二个人出现，她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这句话之后，檀言没再说话，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越来越大，檀生撸下手腕上的小皮筋，拽住自顾自往前走的檀言，帮她扎起糊住脸的头发。
檀言呆愣愣地仰起脸，檀生看到她眼睛里的心疼和怜悯。
你在心疼谁，又在怜悯谁呢？
而后，他听见檀言轻轻地说：“这里像一座监牢。”
檀生笑出声，“是啊，哪里不是呢。”
走到大门口，檀言慢慢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当人救命稻草的感觉真的特别棒，一开始还好，你会对他有心疼，有怜爱，你想要保护这个人，因为他只有你了。但是啊，时间久一点，你会变得自满，渐渐生出优越感，这个人离开我真不行，他曾经的那些光环将一个个破碎，变成一个还不如你的普通人。最后一步，试探对方的底线，完完全全掌控他，然后厌烦地抛弃他。”
檀生漠然地接话，“理由是我想要更好的生活，你太负面了，我渴望阳光，既然不能陪她走到最后，又为什么要开始呢，真变态。”
檀言绽开笑容，“人性很容易被看透，对吧？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逃离……”
檀生拍檀言的脑袋，“你是最好的人。”
檀言点头，“是啊，我很好呢，所以啊，我要做个很好的人。”
檀生犹豫，还是问了，“那你准备选哪个朋友呢？”
檀言踮起脚，手指抚开弟弟皱起的眉心，“我在小说里看来的，别皱眉，走啦。”
之后一个月，檀生的母亲住进医院，她的心脏彻底不行了。
巴钧凡不断地强调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檀生懒得去确认，只知道他要没有妈妈了。
檀言来的次数很少，巴钧凡选得这家医院在东城，离宁安大学附中非常远。
檀生认为巴钧凡是故意的，但对此他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是，在那零星的时间里给母女俩更多独处的机会。
老妈去世前一天，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