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所长,这是我的请求。”
李珂至今还记得,那个男人被唤醒的那一夜,饱经摧残的面容,像风化的雕塑。作为所长,是她奉命将他唤醒的,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对她提出了那个请求:
如果我撑不下去了,救我弟弟。
可是,他睡了一觉,然后就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做了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做。
直到那个男人西装革履敲响了实验室的门,再一次提出了那个请求。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沉默许久。
李珂像往常一样,面容清冷,声音却温和:“如果您担心自己走了,宋笙会很孤独,所以迫切地想要救回弟弟,我能理解。可是如今,您挺过来了。”
“这件事,只有您办得到。”
暗哑的声线像封闭了太久一样,祁抒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
像枯枝被狂风肆虐后无力的震颤。
“我知道,我不该让您为难。”
李珂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祁长官,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必须提醒您,利用克隆技术再造一个您弟弟的身体,将他生前的记忆提取,再进行移植——这种事,堪称奇迹。我不是不相信奇迹,只是您也看到了,禾木衍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妄图延长自己的寿命,也因此酿造了许多悲剧。”
李珂长叹一声,隐隐红了眼眶。
“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想过没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通过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起死回生,他还算不算人呢。别人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又该如何看待他呢,他又该如何自处呢?如果每个痛失所爱的人都去寻求这样极端的方式,如果连死亡都不再平等……祁长官,那我们就彻底输了。”
那一刻,李珂看到那个男人宽阔的双肩沉了下去,像压了两块巨石。
她第一次觉得,连沉默都像刀子。
“您为宋笙想想,她已经承受过一次失去至亲的悲痛,难道还要让她承受第二次吗?所以,就算是为了宋笙,抱歉,我也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他低着头,又是许久沉默。
“禾市长和李秘书,枪决他们吧,让他们干脆利落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最好的结果。”他始终无言,直到临走前,才说:“对了,有件事。您的妹妹李雯,还活着,一直都活着。”
“……您说什么?”
李珂迫切想要叫住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后,如鲠在喉。
“祁长官!”
实验室的大门,淅淅沥沥的雨丝擦过他手中的伞,他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转身。李珂追上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要跌倒的时候,他轻轻抬手。
抬手的动作很轻,却是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紧接着,化作一股热流涌入了她的心头。
那是第一次,李珂毫无防备地跌进那双深海般幽邃的眸底,如坠冰窟,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这件事,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轻颤。
“我被冷冻前才知道的,没来得及告诉你。”他的语调,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李珂低下头,看到他轻轻伸回了手,将手放进了裤袋中。
“那又是为什么……”
李珂鼓足勇气抬眸,望了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细雨中,他未置一言,转身走了。
李珂终于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并且,她永远也不会了解。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恍若置身大海……她弯下身子,不可控制地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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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抒已经呆坐了一个小时。
只剩下时间还在流逝。
他像进了一个巨大的冷冻仓,除了时间,他生命中的一切都被冰冻了。此刻,他的面前,放置着两个冷冻仓,两个铭牌,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宋孝闻。
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个是保存完好的尸体,另外一个是心脏完整的身体。
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可以选择按下其中一个按钮,打开冷冻仓,也可以选择将它们一并送去火化场。
究竟是谁,在他冰冻的时候,利用克隆技术“救”回了他的弟弟,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等他醒来的时候,这两个冷冻仓一左一右躺在他的身旁。他只知道,他即将面临这一生最艰难的选择。
许久,祁抒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张画纸。
他小心翼翼将画纸塞进一个冒着寒气的口袋里。
“找到了!”
秦莉将手探进书柜格挡后,正好是祁抒站立的地方,咯吱一声轻响,嵌入式书柜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