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知道母亲是在说谎。她方才说破时,母亲面上分明是恼羞成怒。
她说中了。
“妈且别给哥哥留了吧?”她握住母亲的手腕,把手从自己脸上移开,“没人会娶没有一文嫁妆的我,我嫁得不好,哥哥只怕回不来。我嫁得好了,我们是亲兄妹,还怕哥哥回来没有好日子吗。”
原来对妈妈和对外人一样,是这么简单。
她知道妈妈软弱没大主意,从前靠爹爹,生意上的事几乎不沾手,只在家安乐。
爹爹一走,哥哥不成器,十岁出头的儿子,妈妈竟管不住。
可妈妈为什么管不住哥哥?
是哥哥真的从小就无法无天到了杀人放火的地步吗?
她敬着妈妈、怕着妈妈,她心疼妈妈,尽力为妈妈分忧解难。可在妈妈心里,她就是比不上哥哥半点。妈妈无能到要靠算计她的婚事才能支撑薛家,她为什么还一定要听妈妈摆布?
家里的银钱就全留给哥哥,等哥哥回来,不还是照样败个精光?
不如都给她用!
她虽是女儿,也是薛家的孩子,是爹爹的血脉!她有什么不配?
林姑娘在省亲夜宴凭诗受赏、名满京华,她的诗才分明不亚于人,却因哥哥犯法,在省亲时连面都不能露!
“今年生意上不但没赚,还赔了许多,妈妈是不是出手了两处铺面?”
薛宝钗盯着母亲问:“一处生意连铺面带货品卖出去才几千银子,赔了上万,妈妈一年就给了姨妈四千八百两,还要再给!爹爹一辈子挣下多少基业,足够妈妈送人?我好容易劝动妈妈别借钱给他家省亲,妈妈还疑心我贪哥哥的钱,如今拿着家里的产业又大方起来!”
薛姨妈脸上发紫:“那也是你爹爹留给我的!夫妻一体……孝顺为大,我不掌着些,还都让你来管吗?”
“爹爹真是留给妈妈的,妈妈想怎么挥霍都好。我如今也不要脸皮了:大不了直接去舅舅家求一口饭吃。可妈妈既然想我高嫁,就要多多给我嫁妆。”薛宝钗也对母亲放了话——
“不然,我再不出这屋子一步!妈妈非要逼我,我就是一死,也不能再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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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已至。
林府今年新添了人口,多了一位二姑
() 娘(),新年便似比往年热闹了一倍。
人人给老爷、太太、大姑娘拜年后?()?[(),又对二姑娘行礼。
二姑娘虽然还在襁褓里,还不会说话,也有赏钱下发:是大姑娘替二姑娘发的。
“好了,这个时辰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的忙呢。”江洛代表全家发言。
先是管家们各领男女仆人退出,再是三位姨娘告退。
江洛笑指了指她们手里的红封,说:“回去好好看。”
这是她特意给她们准备的新年礼物呢。
太太都这般明示了,回到蔷薇院,魏丹烟三人便顾不得矜持,忙拆了红封看。
张夏萍平日最性急,这次因怕拆坏了红封,反而拆得最慢。
最先打开的是许静雨。
她抽出来几页纸,张夏萍和魏丹烟都忙凑过去。
“是——是太太嫁妆铺子的房契!”张夏萍指着说,有些语无伦次,“就是太太再没租出去那个,今年七月空下来的!在十意街,上下就两间,但地段极好,一年能租一百五十两呢!”
“太太还给你写了话。”魏丹烟抽出房契下面的一页纸,递给已经不知所措,两眼含泪的许静雨。
“上回问你是否想过做生意,不是玩笑……”许静雨哽咽念道,“铺面已在衙门过户,全是你的了。若家事之外还有精神,不妨想一想能做什么。若果真无甚想做之事,便找张瑞媳妇再租出去。若想出去看铺面、看生意,先报备一声,车马只管用家里的,带足人再出门。”
“太太真是……”她小心把信纸折好,含泪笑问,“怎么突然给这么重的赏?”
她忽地想起来,忙问张夏萍:“去年七夕,你突然疯跑出去找太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是太太原本准备给咱们的……遗产。
张夏萍低头不说。
魏丹烟却猜准了八分。
——一总回想起来,太太这般与先太太离世前何其之像!
她忙示意许静雨别再问,拿了自己的红封笑说:“不知我的是什么。”
她也抽出了几页纸。
是新改的《唐氏游侠传》话本分成契书。
《唐氏游侠传》话本先是太太写。底稿是太太翻译,大齐的背景是沈夫人写出,是以两位七三分成,太太七,沈夫人三。
后得老圣人看重此书,太太要专心翻译,没时间再写话本,便交给她和嫂子、英莲。因底稿和背景仍是太太和沈夫人给出,她们三人写过初稿后,还要两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