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阳春三月,夏季的燥热提前在王城唱响,兰宫,这个普天之下最权威的中心里却弥漫着黯淡的色调,处处悬挂着冥灯、素白的麻条,仿佛冬日。
太子的卧房,窗户大开。
被阳光照得透明的帘子随风摆动,摇晃的阴影刷着偃木讷的面庞。卧在榻上的他,一双眼睛游离在光影之下,出神地望着窗外秃顶的银杏。昨晚的狂风大作几乎卷光了树上的叶子,那骇人的“簌簌”声吵得他一夜难眠,好像翌日一早推开窗户,全世界都会是一片狼藉。
“呲”,太子妃房姬吹燃火折,在他身旁点上怡神的熏香:“这是第三天了。”她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
今天,是先王出殡大礼后的第三天,对于太子即位为王的事,宫中仍不见动静。房姬明白,丞相和红素夫人都在有意地拖延。
红素夫人是先王的妃子,论起她的出身没什么好夸耀的,她是地方官的女儿,但姿色未及笄时就远近闻名。入宫以来盛宠不衰,年轻的熙王对她爱得不能自拔。之后,红素为先王生下儿子鹰隼,朝中便见风使舵的有了改立太子的呼声。
尤其是当下,为了控制政权,丞相墨夙渊很想扶九岁的鹰隼即位,好混得一个“监国”的名义。
“您还要等下去吗?”点香的火折熄灭在房姬手中。“殿下太懦弱了。”
偃仿佛受到惊吓,蓦然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身为一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只会躲在屋子里听凭外人的宰割!”
“呵……”偃苦涩地低笑,透着病态的苍白。
“哪里来的‘名正言顺’?我看我是徒有虚名。除了这虚名之外,谁还承认我是太子?父王心里没认可过,我死去的母亲恰好是王后而已。”
“已经失去了王后的庇佑,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连这最后的虚名也没有了,我们,将身在何处?”
听到这里偃哑声叹了口气:“这几日我都在想,早已想得透彻……熙国要内乱了,父王沉迷酒色注定有今日的祸患。周历八百而亡,可惜,熙国才七十六年!七十六年……外人就夺走了熙国的朝政,奉宣殿内的一干大臣举着忠心为国的旗帜,实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逼迫我即位还是让贤。……我和鹰隼谁做大王?权臣的傀儡罢了……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不过我知道,我是不是太子,当不当大王,应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罢,他纵声大笑,然而神情冰冷,像在绝望地等待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他的一席话令房姬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此时此刻,生在王室,要成为大王,本身是一次劫难。顿感悲伤的,断线的泪珠落到前襟。
“把眼泪擦去。”偃探身拉住房姬的手,“在怪我吧?”
“没有。”
“那是怨恨自己嫁给了一个懦夫?”
房姬抬起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丈夫消瘦的面貌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中。
“你是一个好丈夫。”房姬上前坐在他身旁,“这是我的心里话。”她按着胸口。
偃缺乏了帝王该有的霸气和执行能力,但性格是人的天性,她不会因为这点怨恨他。至少嫁给他以来,自己是被幸福感包围的。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您明明可以成为大王,为什么……”
“别想它了,我没得选。目前……希望,不要叫新的战争发生。”
房姬怔忪,最近她听到传闻戎狄见熙国丧主,有意图起兵大举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