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更加破败了,拆迁款全部拨下来后这里终于搬空。路上见到几个老面孔也都是拿着东西匆忙离去,也有一些目光为齐叒停留,试着搭话,但没人认出这样耀眼的他就是当年那个身世凄惨到逢人听闻就唏嘘的孩子。
曾无数次想要逃离的深渊,如今再看,虽然没有任何留恋,但占据了他十多年的光阴,是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吱呀——
齐叒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门的边沿已经被虫蛀啃食得不成样子,以他现在成人的力量完全可以一脚踹开这扇破门,但他还是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像往前一样说道:“我回来了。”
但是,不会再有人回应自己了。
如果不是借着手电筒的光亮,齐叒险些就踩坏腐朽的木地板陷进去。
他愣住了,屋子已经不再是记忆的模样,他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带家人逃离这里的孩子了。
一切都会变的,难过与欢乐,家人与陪伴,到最后,自己仍是孑然一身。
齐叒走出屋子,确认周围不会有人出现打扰自己后,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折叠的铁锹,看了一眼贫瘠到这么多年空置也只有寥寥几根杂草的土地,回想当年埋的位置,一点一点挖出那件被自己深藏的重要物品。
他父亲当年死得蹊跷,这间屋子因此被认定为凶宅,没人敢住,他考上大学后也从这里搬了出去,再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非常有趣的人,热爱自由与美好的事物,梦想是成为环游世界的美食家,为人父后很多事不能自已,但他是个好父亲,给齐叒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一切的幸福截止于爷爷突然离世,家产被兄弟姐妹瓜分得所剩无几,父亲只分到了最少的一部分,不善经营的父亲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大的压力,开始靠酒精才得以入眠。
久而久之,酒精不再只是单纯为了食物更美味的饮品,反倒成了父亲用来麻痹自己的帮凶。
资产链在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出了问题,甚至欠下了不少债务,但是只有父亲承担了这份义务。
家里每况愈下,彻底破产的那天,他们一起搬进了大邱的贫民窟,齐叒也被迫从首尔转学到了这里的乡镇学校。
那些年实在太苦了,哪怕再努力,也回不到从前。
父亲找的工作总做不长久,也从耐心辅导功课、用心准备每日的饭菜逐渐变成了只会酗酒的废物,母亲的画无人问津,只能在学校做美术老师领微薄的工资。
离婚的那天,父亲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大概母亲得以解脱的时候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留下的,只是为了还要照顾儿子的空壳。
齐叒遗传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家道中落后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于是学习越发努力,成绩也一直很好。拿着满分考卷回家的那天,他幻想着这张薄薄的纸能给父亲带来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快乐,却再没有机会。
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齐叒少年时期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他不能停下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所以他才成了如今的齐老师,纵有误解、屈辱与不堪,也没人能遮挡住自己散发出的光。
如果命运是冥冥之中就已经写好的,他失去了那么多,是不是能够得到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呢?
挖了有好一会儿,土里终于漏出某个坚硬物体的一角来,齐叒的双手已经被冻得僵硬而又通红,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用手背擦拭额头的汗,将铁锹扔到一旁,徒手挖出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铁盒被腐蚀得很厉害,齐叒费了一番力气这才打开,里面的东西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除了这个即将不复存在的老房子,就只有它承载了自己的过去。
父亲在母亲走后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深夜里将他们的照片一张张烧掉,齐叒不敢惹他生气,于是只偷偷留了这么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齐叒颤抖着手解开包着相框的布,看到相片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享用丰盛的晚餐,不禁红了眼眶,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宝物。
那天,好像也是自己的生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