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重锤,古羽芙脸都白了,他刷地一下站起身,脱口问:“那‘主人’是谁?!”
顾颖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那天是深夜,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追出去的时候,也没有追到那个黄独帮的人。那几日是门派宴会,家中来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家主,还有他们的弟子,我当时……”他极淡地笑了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十六岁的年纪无所不能。”
古羽芙一时无言,阮鸾子看了看我。
十六岁的年纪,有些人长成了循规蹈矩的小君子,自知身负家族门派重担,不允许自己犯任何错误。
也有些人随心所欲,杀人不眨眼。
顾颖君道:“但我后来渐渐排除了所有可能的外人,最后确定,这人是我顾家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我族中的叔伯长辈,所以这些年,我只能继续暗查。”
古羽芙道:“兄长已经,查到了?”说完他大概自己也意识到是多此一问,便微垂了眼帘,“自然,是查到了。”
顾颖君一笑,淡淡道:“羽芙,这个人你也熟识,自幼将他视为长辈,他对你也很好,好到,除非他亲口告诉你,否则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是做那些事的人。”
古羽芙怔怔然立着,忘了说什么。
顾颖君收敛那点微末笑意,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我。
“绿姑娘四年前为了给清照阁主报仇,不惜一人独闯黄独帮,今时今日,我告诉你黄独帮帮主另有其人,你是何想法?”
他朝我迈了一步,“我告诉你李少君那时病如败絮,又声名狼藉,为了平息这场祸端,到最后不惜以身试药,却仍不能找出解毒方法,你是何想法?”
他双手并握在胸前,眼中已是恳切,“我再告诉你,那人对有多少人死于鬼灯笼毫不在意,甚至以此为乐,那幅群山覆雪图就是我在他书房里找到的,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仅剩的鬼灯笼。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对已死之人仍有执念,巴不得天下人都为了鬼灯笼日夜难安,你又是何想法?”
我心中轰然作响。
群山覆雪图。这幅画是扬风夷给清照的私赠,当初并没有题名,它随着清照阁众人的死而消失,又在四年后出现在清照墓前,成为了吸引扬风夷赶往金陵的关键之物,就如洛阳梅宅送菜人和拾花楼歌女的死。
对这些,我曾有许多猜测,却无一能真正为我解惑。
我也无法再安坐。
座前不远处便是窗棂,起身时,我看见晨光已洒满了屋子。
顾颖君面带悲戚,仍是笔直地站在那里,低声道:“普天之下,若还有一人如我一般憎恶鬼灯笼背后之人,便只有绿姑娘你了。”
我无需否认,冲他笑了笑,“是。”
他神色大展,道:“绿姑娘愿意留下?”
“可以,”我点头,“但是你先告诉,你是怎么说服朱邕的?”
他眉峰微聚,“我……”
“放宽心,”我怂恿,“说出来我也不会把他如何的,或者你先说说,为什么一直没有接顾姑娘回家?怕外人议论她的身份吗?”
顾颖君脸上那点壮烈的伤感还未褪完全,就不得不被转走了话头,他张了张嘴,又看看古羽芙,终于叹了口气。
“小妹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不再受热盛症候所扰,她虽然幼年就被送走,但我父亲母亲留有手书,加上雨花凄谷和古家伯父也都能作证,不会有身份存疑的顾虑。之所以没有接她回来,一是因为眼下境况难测,二来,她对羽芙无意,我希望,这事,能随她的心愿。”
顾颖君没有说全部的实话,但我多少能猜到一些,我也没去管古羽芙和阮鸾子这时候是什么表情,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嗯,我猜想,朱邕也愿意随她的心愿——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再问了,也不会耿耿于怀,顾少主,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位了不起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