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倏忽便至。
金勒人户繁盛,街市交错,茶房、酒肆、旅馆莫不整齐,饭馆和商铺布满了大街小巷。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蒙蒙的晨雾未散,巷子里升起了一柱又一柱的炊烟,路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清晨现挤的牛奶放块茶砖,再放入适量的盐调味,在铜锅中熬煮而成的奶茶咸鲜可口,奶香四溢。若是再配上一块热腾腾的烤镶饼,或是刚出锅的油塔子,吃完真能让草原上的牧民们有了用不完的力气,去往呼犁坡上都能多放几只牛羊。
寻常猎户打扮的年轻人似有些仓促,对路边商贾小贩的叫卖声充耳不闻,快步流星地走入了一座茶馆。
陈设虽略显简陋,可仔细看来,桌椅摆放得整齐有序,地面也打扫得干净无尘。此刻不过辰时初,茶馆里仅零落的坐了几人。
年轻人在最里面的角落坐下,额角尚有汗迹,招呼伙计要了碗粗茶,心思却完全不在店内,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木头窗户。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口一道倩影飘现。雪色纱裙笼着纤巧玲珑的身段,清若冰莲,单论这份气韵,心中也可认定是位少见的美人了。
或许是二人提前有约,又或许是心有默契,她一进门就望向了年轻人所在的位置。
见到这身影的一刻,年轻人急切地站了起来,那女子也一阵风似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少女//优雅地掀起斗笠的白纱,眉眼弯弯,笑道:“无忌,好久不见。”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其实不长,而是盼者错觉度日漫长。裴无忌心中堆积了千言万语。可他向来是个话少的,又正值十七八岁的年纪,羞涩得紧。于是乎,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表情也硬梆梆的,活像一根成了精的木头。
兰昭儿存心逗他,所以也不说话,双手交叠托起尖尖的下颔,与他大眼瞪小眼,场面颇有几分滑稽。
过了一会儿,裴无忌感觉必须开口了,踌躇好半天,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你......要喝茶吗?”
兰昭儿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喝,怎么不喝?这碗茶可得你请我!”
察觉到她话中的戏谑之意,裴无忌终于放松下来,遂招呼店中伙计,要了店里最上等的新茶。
裴无忌不如世家公子那样白净,一张脸被阳光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右侧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凶险非常,若是伤口再偏上一点,这只眼睛恐怕就保不住了。
兰昭儿望着少年的面容,记忆在微凉的晨风中延展。
去年年初,她在王府后院呆得无聊,于是跑到小王爷跟前又是撒娇,又是卖惨,非要上街买胭脂水粉,要不然就闷死在屋里了。
小王爷很想陪她一起,可那段时日铁豹骑的发展恰值关键阶段,事情极多,委实抽不出身。见女孩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好由着她去了。
一出门就像脱笼展翅的雀儿,发完积攒的疯,望一眼天色发现未暗,于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走上了一条没人的街道,然后碰巧就遇到了行凶现场。
十数个恶仆地痞将裴无忌堵在巷子胡同,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轮番对他进行拳打脚踢。可不管被揍趴下多少回,少年都能够再次爬起来,挥起拳头砸向眼前的敌人。竟是就算自己挨三拳,也要拼尽力气揍一拳到对面的身上。
兰昭儿躲在石墙拐角,微微侧过脑袋,飞快地朝那厢瞄了几眼。
少年的脸上满是血水,露出来的皮肤已是成片成片的青紫,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看这样子,肋骨似乎也断了好几根。
大汉又一拳挥出,少年避闪不及,颧骨高高地红肿了起来,鲜血自口鼻汨汨淌出,连珠似的掉落在黑石地面上。
人对自我的认知常有偏差,兰昭儿自以为不是热心肠的好人,不欲多管闲事,遂抬脚欲走,余光却莫名其妙地瞟了过去。
少年似乎是说了句话,声音很低,听不大分明,却让那流氓头子勃然大怒,丑陋的面孔变得益发狰狞,朝地上啐一口发黄的黏痰,抽出污渍斑斑的砍刀,径直向少年砍去。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出人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兰昭儿取出长针投掷而去。只听“叮当”一声脆响,恶汉的砍刀脱手飞出,几番滚动之后,躺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银色的长针掉落在地,通体镂刻着咒文,打造得极为精致。掷针准头既正,暗藏着充沛的力量,然与习武者的内功有本质上的区别。其所过之处并不似刀剑那样锋利凌冽,而有如春风化雨般的缠绵缱绻之意。
然在此情形下,在场者无一人对此钢针投以过多的关注。
恶仆头目愤怒地望去,却惊讶地发现投掷暗器之人是一位少女,银质的雕花面具遮掩了大半容颜,只有薄而艳红的唇露在外面,看身形......甚至尚未及笄?
一众流氓恶仆颇觉疑惑,来不及出声呵斥,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