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着浓晕的橙光,照亮了秋色大地。
咚的一声,清脆响亮,箭矢正中壶心。
诸位贵女啼笑皆非地看着站到了数丈开外的少年将军,不必说,百步穿杨亦不再话下的他,自是宴上投壶的头名…
谁能想到那个行事不羁的烈灼王子突然禀告圣上,想要和白小将军再战一场,这不,眼下的情形,便是战到了本属于女眷的投壶局上来了…
“ …白小将军,厉害!”,齐瑾以扇抵掌,连声夸赞,心中无奈骂道,竟同女郎争彩头,你也真干得出来…
“ 既然这样,这彩头…”,帝王也未想到如此,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中书令。
“ 白小将军技高一筹,彩头,自然是归白小将军所有”,戚玦悠然品茶,不愠不火,吩咐侍女带着彩头,走向身姿挺拔的小将军。
白峰掀开红绸,托盘之中,静躺着一枚绣工精巧的香囊儿,异香幽远,甚是费了一番心思…
“ 谢陛下,谢…中书令”,白峰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收下香囊,拱手告退了。
回望一眼那孟家女郎,她果真愁思满容。
白峰思忖着,将这香囊赠予她,她定会重展笑颜,不会再苦恼她手背上那条伤痕的事情…
篝火将要燃尽,宴席逐渐散去,月瑶回想着方才投壶的场景,她啊,竟然不自觉地,投得更用劲儿了一点,难道,她很想要那人的彩头吗…
怎能如此…且不说她知晓他的几分底细,便是那彩头,也是专程给他人的…
月瑶默然苦笑,眉宇之间,愁绪更甚…
高位上首的帝王携着皇后已然离席,月瑶起身,走入帐篷连成的大片阴影中,独身一人,向着孟府帷帐走去。
“ 喂,孟姑娘”,阴影中冲出一团儿火红,带着蓬发的锐意,径直走近她。
“ 这个香囊,在下拿着也没用,之前无意伤了你的手背,送你当作赔礼”,白峰提着香囊,不由分说地拦下了低头疾走的女郎…
月瑶抬眼,黑暗中,少年的眸子仿佛盛放着萤光,然而他手中那枚香囊,精巧的绣技,沁人的异香,却让她,五味杂陈…
恐怕,那人在听到齐瑾描述着九魂丸的时刻,就想着做成香囊,想着促成今夜的投壶之局,想着把它送给一定能赢得彩头的那个人…
他啊,这般筹谋,却可惜被白小将军半道儿截胡了…
月瑶捂着心口,后退一步,并不想与这复杂的物什扯上关系…
“不不,民女不需要,受不起…”,月瑶弯膝歉然一拜,随后便如滑溜的鱼儿,急切地从白峰的身旁跑过去,竟是头也不回…
“ 喂!你!”,白峰震惊地僵在原地,瞪着女郎跑远的方向,愤恼地斥道:
“ 你这个女人怎如此不知好歹?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会吃了你吗?”
静谧的影里,迈来轻浅且熟悉的脚步声,白峰怒的转身,便发现一席素衣的中书令,悄然而至,置身事外般地站定在数尺之外。
“ 什么破东西,还给你!”,白峰大步上前,将香囊往白裳郎君怀中一甩,冷哼着:
“ 戚大人细心置办的东西,看来也不是人人都爱,有人倒是弃之如敝,不屑一顾!”
语罢,红衣郎君攥紧拳头,气恼难平地出走,脚步躁动,细沙亦被踩得咯吱作响…
戚玦慢条斯理地收好香囊,雾染的双眸,望着女郎匆忙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如迷云笼盖…
明明在宴上,她痴愣地望着那托盘,最后竟避如蛇蝎般拒绝!
他甚少有这样的疑思,可是那个女郎的种种举止,皆是,出乎他的意料…
戚玦垂眸暗思,事无巨细地回忆着往日的她——
六年前孟府一面之缘,她绝口不提…
她的丫鬟恰好,有个哑的…
他贯来平声和气,礼待众人,唯独她,守矩太甚,疏离有余,一次,两次,次次皆是如此…
若是那女郎知道什么,故意躲避什么,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
月瑶直冲冲地回到了营帐,却没有歇息多久,便听到护卫传报,沈将军府上的小姐,遣了丫鬟来请她,前去她的营帐一聚。
月瑶揉揉晕眩的额头,甚是不欲理会,可是认真思索一番,那沈绫罗将她当作眼中钉,不如趁此一见,好好地去和她解释清楚,让她,莫再来烦扰自己了……
带上露浓和几个护卫,她便随着沈府丫鬟上路了。
秋枝摇曳,月上中天,沈府营帐前,篝火明亮,一切都照得亮如白昼。
故而当月瑶从转角走近之时,便将沈府营帐门前的那一对郎君和小姐,看得清清楚楚——
清隽若仙的中书令,温和淡笑,视若珍宝地,向她捧上一枚香囊,流苏在微风中徐徐摇晃,和沈家女郎的披帛,几近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