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遥抬头,头顶的水面波光粼粼。她现在正站在水面下,正常地呼吸,说话,偶尔一尾小鱼游过她面前,她挥手拨开,惊讶地发现面前的水流如同空气一般轻飘飘的。
那之后他们顺着水牢底下游出了很远。水下原本藏些许凶猛的鱼兽,然而实际她们却只是从它们旁边安然无恙地经过,没有一只试图来攻击二人。游出数里之后,面前的水域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周围水底是错落的礁石,正适合暂时栖身。二人在一堆礁石堆成的一个洞穴前停下来暂歇。
巫王的蛇尾缓缓在地面上拖移着,蛇尾尖收进洞内,青色的鳞片被水波浸的宛若透明。巫王将法杖立到一侧,缓缓盘起身体,随即蛇身突然收紧,一道金光炸开,蛇尾在光晕中渐渐模糊……待到金光散去后,巫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人形,他将方才放在一侧的法杖重新握在手中,开口道:“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
“没有。您放心。”她也在洞窟内的一角黑石上坐下,本来想说“我没那么胆小”,然而苗王那恐慌的表情和记忆中在林家堡初次见到阿麟蛇身的自己渐渐地重合了。那时候的自己坚信着是蛇妖抓走了阿麟,对那只“蛇妖”疾声厉色,同时心里怎么也不愿意去想那隐约的可能性。
而阿麟……当时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变成蛇身,应该是很慌张很害怕吧。如果……如果说就在那个时候,他回了头。那么当时那个愚蠢的自己,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愿去想。
自己和他们,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真是可笑啊。自己。
巫王突然陷入了沉默:“姑娘,你还好吧?”
“啊……我没事。”她双手绞在一起,抬起头来,巫王正静静地看着她,她吞了口水,缓缓问道:“陛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该问不该问的,想问就问吧。”
“您……还爱着她吗?”
巫王短暂地沉默了,视线渐渐飘远,她犹豫了,又想到自己这问题问的是有些逾矩,急忙道:“啊,如果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我也是随便问一下……”
当她以为巫王确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巫王居然开了口,语调中是沉蔼的温柔:“…当然。”
“无论如何,我们度过了八年快乐的日子。至于今日……”他缓缓起身,却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毕竟这幅身体的确是妖身。要说是妖怪也并无过错。”
“可那又怎么样?您是清白的。”李小遥急忙道,“我想她应该不至于那么绝情才是。”她道,随即也站起身来,“那个教主不是什么好东西,找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揭穿她的阴谋,还您的清白。”
巫王淡淡地笑了,蛇杖尾部敲击石头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震的水波晃了晃。
“人心如流水,其形至柔,变化莫测,然则坚不可摧。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也无所谓那无意义的清白。”
“只是这水患一日不除,苗疆的生灵就得不到安宁。”
即使被人们误解,他也依旧想着如何除苗疆的水患。
他……真的是神吗?神力无穷的,慈爱的天神?即使受到人们中伤,依旧全心全力地爱着大地上的子民?
但他并不是被人们崇拜的大理石像……他是阿麟的爹爹呀。
“我看这洪水完全就可能是那个教主的手笔。”李小遥道,“只要除掉了她,洪水自然就会退了。”
“这不是一般的洪水。不是靠一个人的法力就做得到的。”
“那……那是什么?”
巫王没有再回答,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李姑娘,你……相信命吗?”
“……!”突兀的问题令她浑身发冷。似乎一下子重新坠入了那团冰冷绵软的漆黑里。她张了张嘴,然而巫王并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眼睛中沉淀着她看不懂的东西,那对难懂的眸子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
什么是命?遇到赵麟是不是命?遇到林岳如是不是命?锁妖塔的倒塌是不是命?自己来到苗疆,去到神殿,然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算不算命?
曾经她面对同样的问题,轻飘飘地答出了不信。然而现在……
她真的不知道。
巫王笑了笑。“曾经有人告诉我,人也好,妖也好,神也好,每个人都是天命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巨大的循环,牢不可破,要想转动,需要从内部翻搅它。”
她不太懂。“那……那命就是不可改的吗?”
“很难。如果决心要在这个循环上打开一个口子,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呢?
她没来的及继续问下去。周围的水波和礁石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她急忙抓起身侧的刀,大步跨出礁石洞窟外侧,向下方望去,从那黑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