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合假装没看见。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平常地回家,在玄关处站着换了鞋,一进门就开始脱外套,单手绕到后背解内衣。
她随手把衣服挂上衣帽架,转头看见许伊惠仰躺在沙发上捶背。
三百六十五天,其中有五天能在家看见许伊惠,已经是超出预期的事情。半个月不见,许伊惠尽显疲态。许卿合坐到姐姐身边,收了一条腿,跪在她身后的沙发,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不由分说地按摩。
许伊惠发出舒服的哼.叫,她心满意足地敲问她:“楼下的男人是你男朋友?”
她想起刚才差点和柯森接吻,没否认,“你偷窥我?”
“屋里太闷,我开窗户的时候偶然看见的。”许伊惠睁眼,挑眉说,“挺执着,一直不走,你喜欢这种类型。”
许卿合不想谈论感情,尤其是今天。她转移话题,“乔云没找你麻烦了吧。”
“她也配?”话题成功拐弯,许伊惠揉了揉太阳穴,“别提了,我这边手底下新接手一个爱豆,长得帅观众缘好,接了几部质量还行的偶像剧,有点爆相,结果他不争气,这几天绯闻满天飞。”
许卿合笑了,所以说不要随便立人设。她说:“绯闻而已啊,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还好。”
“爱豆能一样吗,你知道他什么绯闻吗!”提起他,许伊惠脑袋都大了,“他上升期谈恋爱,爱豆上升期谈恋爱就是原则性问题。谈就谈了,他谈的圈外女友大他二十岁,离过婚还有个孩子,真的是疯了。”
“...他女友怎么想的。”许卿合寻思,找这样的男朋友,还是爱豆,真的幸福吗。可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许伊惠摇头,“还说呢,女方要分手,他又不肯,拖拖拉拉不公开,公开又是腥风血雨,要我说,一个都护不住,就别随便招惹。”
许卿合轻声附和:“是啊,浪费时间。”
对话的间隙,外面飘起了浠沥沥的毛毛雨。屋内的人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她们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聊得许卿合有点困了,这时她才缓缓听见悉索雨声。
许伊惠倏地起身,一拍脑门,“完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听她这么说,许卿合也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几秒的缝隙,有件相同的事情溜过两人的脑门。她也坐直了身体。
“爸的忌日今年还扫墓吗?”许伊惠问她。
爸爸去世十几年,最开始这事像一根针,紧紧拴紧她们的心脏,像是拔不出来似的。岁月真的是淡忘伤痛的好东西,从不敢想到想不起,从不会忘到忘记,从悲痛到不痛不痒,只是有那么一点哀伤。
怪不得,生命的尽头不是死亡,是遗忘。
许卿合其实是最没资格遗忘的人,她主动包揽所有事情,“交给我吧,我来订飞机票。”
“问她吗?”
这个不能提名字的人,是她们的妈妈。许宗山胃癌去世,她就改嫁了,那时两姐妹早已成年,她无牵无挂,改嫁之后离了两次婚,最后一张飞伦敦的机票,隔绝了母女再见的可能。
不问是最好的。
她有新的家庭,说不定孩子都有了,也许比她们小几岁,但也小不到几岁。
“算了。何必去打扰她,”许卿合伸了个懒腰,“万一很忙呢。”
哪有家庭是这样的。许卿合心口不一,伸完懒腰又缩进沙发。她听见姐姐的讽刺,“我们这一大家子,冷冷清清,以后我们退休了,就去跳广场舞好了。”
“我们早就能退休了。”许卿合纠正她。
许伊惠还有工作,她搓了搓许卿合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快就没干劲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是你,长大了第一个创业的也是你,你现在知道歇一下子了?”
“钱赚够了就躺平啊,我想轻松点嘛。”
话是这么说,但故事还在继续,她的人生也没有多轻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弄丢了,没还完。
许伊惠若有若无,似真似幻地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她说得对,家里真的冷冷清清。冷清到即便是毛毛雨,许卿合也能感知它掉在地上会发出什么声音。
她胸口闷,站到窗口透气,这栋房子年龄挺大的。住习惯了不愿意换房子,只把装修翻新。楼下的车水马龙形成一串串彩带。
有个男人打着伞,肩宽腰窄,让了好几辆摩托车。他一动不动,撑伞不知道想什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一个念头恍惚浮现。
许卿合知道姐姐在讲谁了,她说执着,一直不走的人是朴逸,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她接通了他的电话,接了。想讲话,却都不开口。
一直举着,好像不会累。
谁也没有讲话,黄色出租车驶过,一眨眼,人就走了。单薄,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成一个点,直至看不见。
电话也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