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意欲何为。
传闻皆说丹阳王夫妇虽远离都城,但清平郡主仍受万千荣宠娇养,总说她披着身贪恋红尘笑饮佳酿的皮。
可世人不知,现世里她比谁都要清醒聪慧。
没留意他的神色,薛今朝自顾自地道:“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先急起来,拿到堪舆图后再想法子将人一网打尽。”
“不错,我准备明日取了堪舆图,晚些时候去肖世子府上走一遭。”凌不疑顿了顿,旋即犹豫着开口,“圣上西巡…你会去吗?”
西巡此事可大可小,文帝既存了试探敲打的心,随行之人自是精兵猛将,要再加一位养尊处优的郡主,怕是有点不妥。
“当然去。”薛今朝猜到了凌不疑的顾忌,神色自若地捋了捋广袖褶皱,抬眼望去,笑着道,“无法无天的郡主闹闹脾气。”
“什么事儿便都有得商量。”
凌不疑愣了愣,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温柔笑颜,片刻之后,也跟着笑了一下:“好,那后日万老夫人寿宴,你来吗?”
明眸微不可察暗了几分,薛今朝移开眼,望着天边穿过层层乌云的那轮皎月,语气淡淡:“那日有点事儿。”
凌不疑皱眉看去,面上冷峻如斯,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沉声道:“程四娘子会来。”
薛今朝唇边仍噙着笑意,只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月色,小脸拢着浅浅银辉,若隐若现的细细绒毛平添几分娇憨。
“不是同你说了,我这几年功夫没长进,道行太浅中了毒,后日其实本要在府中清余毒,想着得来找堪舆图,便想放一放。”
“现在正好,堪舆图你去取,我后日自是不用来了。”
这是凌不疑第二次听她提起中毒。
薛今朝讲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轻,同适才说那句玩笑话时的悠然自得天差地别,一股子无悲无喜,像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都城世事不问的小郡主,丝毫不惧毒发的痛,也丝毫不惧悖离生门的路,却听得他内心陡然绞起来。
复杂酸涩冲得他眼眶肿胀,或许还有些悔不当初的愧疚在作祟。
薛今朝这话半真半假。
去西巡的日程不短,诀青丝发作的规律愈发紊乱,从明日起开始药浴最好不要停,但一开始忧心堪舆图,后日的确准备来万府。
好在如她所说,凌不疑揽下了此事,便无需再过担心。
要调养身子是真,但清除余毒是决计无望。
凌不疑能查到惊蛰去医馆,就有可能查到更多,比起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索性似是而非的亮底牌。
只是……
看着面前这人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薛今朝眨眨眼,心里生出异样的无措感。
“为何不同丹阳王他们离开?”
夜里温度不高,此时又将近子时,风里都卷了冰冷的水汽。
“戍边太苦,不想去。”薛今朝语调放缓很多,一双本该清澈如风月般的美眸,此时雾蒙蒙的,瞧不真切。
“今朝,圣上并非真贬,你若同丹阳王离开都城,何尝不是一件……”
“你怎知不是真贬?”薛今朝蓦然出声止住凌不疑的话,黛眉蹙了蹙,隐约察觉出了什么,眼里终归掀起了浪。
“那道…漠北戍守的圣旨,是你所求。”
自薛珩被污蔑是孤城案帮凶开始,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人站在这场杀局后,一次又一次的置王府,置薛家于死地。
乃至袅袅去世后,仍时不时有宵小来王府作乱。
薛珩不曾向文帝禀报过,一个是当时倾尽全力只想着救下命悬一线的薛今朝,另一个,是他寒了心。
一位驰骋疆场半生的将军,可以在战场死而无憾,却难以释怀差点死于朝堂的算计。
已经因着宠誉过盛失去一位女儿了,饶是知道文帝确有苦衷,但薛珩也不敢再与皇家过多牵扯。
而漠北戍守的旨意来的突然,满朝文武不可能有傻子时隔半年不到,又提及孤城案,又冒险去求这旨意。
薛今朝想了四年,也查了四年,根本找不到是谁所为。
都城中虽未有流言蜚语说丹阳王是被贬,但王臣将相之间皆是心照不宣,平日里还装模作样安慰她。
而凌不疑是唯一一个断定非贬的人。
换句话说,他就是那个冒险去求这道旨意的傻子。
心上豁然似落了块巨石,压得薛今朝有些喘不过气,她苦涩地笑起来:“你不是不信我阿父吗?为何…为何又要用军功去换这道旨意?”
她记得很清楚,比戍边旨意早传遍都城的,是短短三个月竟以绝对弱势大胜敌军的喜报。
是凌不疑告捷的首战。
除了军功,彼时的凌不疑还有什么。
“凌不疑,你这样…究竟是为何啊?”
凌不疑垂下眼,讲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