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成的脚刚踩上船坞就急切地询问道:“晏都有信儿了没有?”
迎接他的除了无情的寒风外,只有一个潘利。
“说是要派个帅来顶一顶。”
“一个帅?这他娘的哪儿够!”
“你先消消火。”潘利与他并肩往营地里走,“听说人已经从晏都出发了,过两日就该到了。信使说,庞家也有动静,正在整军。”
“庞家?这是赶来给老子收尸还是想咋样!”童大成没好气,“要是皇帝派那帮废物狗腿子来凑数,那还不如不派!至少我们督军还能多活几天!”他晦气地啐了一口,缓了缓,“大帅醒了没?”
“没呢!”
他复又叹了一声,“那侯爷找到没?”
潘利肩膀跟着一颓,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地往里走。身后的船舶陆续靠岸了,从损毁的情况来看,是又一场恶战的劫后余生。
“你先去睡一觉,这里我顶着。”分别时,潘时对他说,“你安心睡。无论是哪头有了动静,我都会派人来通知你。”
这一仗又是半夜闹的。一夜没睡又打到了这个时辰,童大成也已是累得脑仁里直嗡嗡。他摆了摆手,算是承了潘利的美意。但即便回到自己的营帐,其实他也睡不着。所有的重担在一夜之间全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决定考验着他的果决。遂才明白了为帅的艰辛,继而感慨自己还当真不是这块料。
潘利照例回到岸边巡视,眼前的残景让他也不由地感到丧气。他不知道督军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否坚持到新帅的到来,甚至坚持到旧帅的回归。
潘时忙着指挥人修缮船只,直到自己那位亲叔站在了身后都没有察觉。
“受损的靠左边,别挡道!”他手舞足蹈,“别挡道啊,啊呀!”
“瞧你这乱的!”
潘时当即被吓得猛一个转身,“叔……”
“我来吧,你回去吃两口!”
从小到大,潘时还从没见过自家亲叔现在这般的慈眉善目,吓得没敢动弹。
潘利啧巴了一下嘴,“你这小子!非得让我赏你一个‘滚’字才舒坦吗?”
这才是他熟悉的亲叔!
潘时诶了一声,心满意足地跑了。
也是一夜的无眠,但潘利还是打起了精神去干他刚接下来的活儿。他还记得在那一次出征时自己上司的嘱托。当时高烧未退的谢永安好像知道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在船上与他说了好些话。但话里话外都无外乎是关于那个冤家对头童大成的。
潘利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那两位日常嘴仗没完的将,看似不合,却是铁哥们。他们是彼此的知己,虽然是以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相处着。如今一个不在了,另一个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宣泄,憋得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
潘利不敢惹。依着谢大将军的遗嘱,只好替他多看顾着点他那到死都放心不下的老伙计。
大战的间歇通常都会格外的风平浪静。似乎这是两国之间的约定一般,即便打得再狠,这规矩都没破过。
一晃便是整三日有余。督军的破船修缮得差不多了,晏都派来的帅也终于要入城门了。
童大成一脑门的官司,正心烦。哪里还有这个闲心去搞排场迎接新来的上司!事情无疑便又落到了倒霉的潘利头上,让他只得放下手里的事情,领着还算拿得出手的亲侄子去接人。
由于滔江的战事,江都已经不及往昔那般热闹了。有门路的皆都举家迁徙,眼下还留在城中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街巷萧瑟,仿佛为这座昔日风光无限的城池蒙上了一层阴影,就连头顶的日头都化不开人们心头对于战争的恐慌。
是时,正是晌午。潘利还不知道来者何人,想着到底是过来救场的,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就没带什么人去撑场子。冷冷清清的排面,摆在随便哪个达官显贵面前都算得上是怠慢。但如今众将尸骨未寒,客观条件也的确不允许他大肆铺张。潘利心中没个底,底气不足便就有些畏首畏尾。
新帅的阵仗也不大,不过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入城门。倘若不说,绝不会有人想到这车上载的乃是朝廷要员。
马蹄扬起的灰尘终于消散了,马蹄子却还时不时地踱着地,伴着骏马粗重的喘气声显得有些焦虑与不安。
潘利带着潘时迎了上去,在马车前先行一揖,“末将恭迎主帅。”
不一会儿,车帘子后头便传来了动静。只见帘子被掀起一角,从后面露出了半张脸。
“哟,这不是潘时嘛!”
被点名的潘时正低着头,闻言也是一愣。他从小在江都长大,这辈子出过最远的远门也就是护送袁府那二公子到了夷城。照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认得什么晏都里的官。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个声音挺熟悉。怯怯抬头朝那处一张望,他傻眼了!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