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连一丝光明都吝啬于他。无论努力不努力,他都得不来督江候的关切,只能独自在磐山蹉跎光阴。
那漫长的十多年,袁成业只去过磐山一次,来去匆匆。
袁赫贤不想被那些回忆束缚,也不需要那些回忆来提醒自己出生卑贱。妙音师太常说,人生苦短,福祸相依;步履所及,不过尘埃。副业修了十多年的菩萨道,他多少还是能悟到一些的。往前才是路,又何必去回首那些不堪的往事。终究,再怎么不甘,他也不能去改变什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碗里的还没吃完,袁赫贤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就连同桌吃干饭的二位都瞧出了不对劲来。
瞿飞燕多少知道一些袁二公子的身世,便在此时好心打了个圆场,招呼自己人接着吃饭。
周围的碗筷声和交谈声终于又起来了。
袁成业脸上挂着略显僵硬的不以为然,伸手就把儿子碗里的剩饭倒进了自己的碗里,颇为尴尬地说着笑,“这孩子,从小见我就哆嗦。吃个饭还这么没规矩,要不是亲生的,我早揍他了!”
童大成笑得同样牵强,“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侯爷,你这么宠着他可不行。”
“这孩子五岁就离开了我与他娘。我总想着等他大了,就能接回身边团聚。这些年,东屏不消停,我也就没能顾上他。不成想这一转眼,人就已经这么大了!”督江候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孩子,打是不能打了,也就只能宠着。”
“二少爷还小,没成家,还不懂事呢!”童大成劝着,“等他自己为人父了,也就能体恤侯爷您的难处和一番良苦用心了。”
“但愿如此罢!”
想着五公主毕竟就在这里,督江候还是去问候了一趟。他的出现,让这对主仆高兴坏了。
招月忙着端茶倒水,终于不再怀疑那位袁二公子到底是不是个冒充的了。
这还是禾珠自离开东屏后第一次见到邕国朝廷要员,说着说着便就眼泪珠子啪啪直掉。
他们关着门说事,但说的时间并不长。袁赫贤回屋还没看几页的兵书,老爷子就进来了。
高阳一瞬又站直了,“老爷。”
“怎么也不敲个门……”袁赫贤瘪了瘪嘴,收了书兀自起来了。
“通常我会敲。但既然你是我儿子,咱爷俩就不必讲究这么多了。”老爷子和颜悦色,“高阳啊,你去忙你的,我同少爷说几句话。”
打从老爷子一出现,袁赫贤就猜到自己逃不掉这一遭堪称历劫似的交谈。督江候断然不会屈尊降贵来跑这一趟。既然来了,那就肯定是有要紧事说。
“武皇帝托爹带什么话来了?”
“爹只是路过!”他站在了儿子的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瞧你全手全脚也没受什么伤,我就放心了。”
袁赫贤很想跟他说,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客气,有话直说就行。
见儿子没搭话,袁成业只得继续主动找话题,“既然在汶城遇见了,想来你们是要往北面去。贤儿,想过要去哪里吗?”
“在落脚安顿五公主之前,我谁都不会告诉。”
“就连爹,你也不打算说?”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袁赫贤去给他倒茶,“既然武皇帝没给我指条明路,那就是想让我自己看着办。虽然这事办好了,我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但要是这件事办砸了,指不定袁家还要跟着遭殃。”
“你明白就好。”他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茶水,也不急着喝,“贤儿,此事过后,你就离开晏都,不要再回去那是非之地了。”
袁赫贤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袁成业怕他误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道:“伴君如伴虎,仕途不可入。身在朝廷,你会发现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爹送你去南夷山,也不是为了让你日后替圣上办事的。离晏都远些,你才能活得自在。”
袁二公子倒是很赞同他最后这句话。离得袁府远些,不仅他自己能活得逍遥,袁府那一家六口也能舒坦度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知道了。”
他塞了一叠银票给他,“拿着!带着这么多人,你用钱的地方多。江都到底离东屏近,不安全。往后江都你也还是少去。缺钱了,就去夷城,我同那里的钱庄掌柜交代过,你随便取。”
袁赫贤对此是真没什么意见,只要给零用钱花,他无所谓去哪里。接银票接得爽快,他接完就往怀里揣,也没有刚才那么糟心了,就连眼前的老爷子都瞧着顺眼了不少。
收了钱财,袁二公子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了,“爹,你从晏都到这里,一路也辛苦了。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明天我们要接着赶路了,你也得继续往江都去。”
他原以为今日份的谈话终于可以结束了,不成想那老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就地开始脱外袍了。
袁赫贤看傻了。
难道老爷子都不觉得尴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