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宣德二十七年夏初,梁德帝宁源病重。
太子宁旸与宗室皇子宁兰一同为梁德帝侍疾,向苍天祈求梁德帝安康。
宁兰是宗室皇子,宁旸的堂哥。先皇帝宁佑是男皇,子嗣众多,宁兰父亲宁澈是宁源一母同胞的哥哥,宁澈在当年夺嫡争斗时亡故,在宁源登基之前,宁兰就记在宁源膝下代为抚养了。
宁旸自小是被皇姨母家堂姐宁舒、皇舅家堂哥宁兰一同带大的。在这一 代皇嗣中,只剩宁旸与宁兰二人了。
宁旸将将批完堆积的公文,急匆匆来到宁源寝宫。太医全部围绕在宁源床边,一个个的满目愁容。宁兰头发蓬乱,正与御医们交谈。
“皇兄!”
宁兰转过身来,看见宁旸,疲惫地笑了笑:“圆奴,你来啦。”
她这位向来严谨的皇兄已经身心俱疲,甚至呼唤起宁旸的乳名来了。
宁旸看着宁兰蓬头垢面的模样,劝了许久,最后强行让人把宁兰带回去休息。
宁旸其实状态比宁兰还要差一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亲自为母亲侍疾。
宁源躺在龙床上,看着女儿宁旸亲力亲为地照顾自己。
宁旸去给母亲调药,紧锁的眉头好像怎么也化不开了。
宁源看着宁旸,虚弱地清清嗓子,对宁旸说:“吾儿,歇一会吧,别累病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必要再忙活了。”
宁旸伏在宁源床头。哀哀地看着宁源。“母皇,您不要这么说。”
“圆奴不要悲伤。母皇只是到了该离开你的时候,该去找你爹爹了。等母皇找到你爹,我会告诉他,咱们圆奴奴啊,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家了,臣民爱戴,君侍和睦,叫他放心。”
宁旸本就有些撑不住,听见宁源这么一番话,更是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宁源病重已经月余,朝中上下都是宁旸在全权打理,还要亲力亲为地为母亲侍疾,早已疲惫不堪。精神的疲惫太容易引发情绪的泄洪。
宁源的这一番话让宁旸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母亲大限将至。
是夜,宁旸在案头处理公文,不知不觉间撑着侧脸睡着了。
等醒来时,宁旸身上披着斗篷,夫人唯怿坐在旁边,安静地给妻君磨墨。
“怿儿,你怎么来了?”
唯怿眼里盛着万千情绪,柔柔看了宁旸一眼,继续给她磨墨。
“我担心你。”
宁旸心中一恸。
她这个夫郎,总是爱沉默的,即便说话也总是太过直率,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直率往往能体现出人的真诚,而真诚,往往最是动人心。
宁旸挪了挪位置,身子贴紧了唯怿,将脑袋依偎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皂角的香气,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自宁源跟宁旸说完那一番临别的话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有时候就算她睁开了眼,眼中也是迷离的,不听人说话也不理人,然后再沉沉睡去。几天下来,宁源已经变得形销骨立。
连轴转的宁旸也跟着消瘦下来,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臣民们还指望着她,她是大梁如今的主心骨,唯一承载希望的太子殿下。
“殿下,南方罗唐最近的动作频繁,似乎又有气焰攀升之势。单单是我们能够看到的就如此,不知私底下筹谋的,又有多少。”
太子东庞宫中,宁旸正和宁兰彻夜商议国事。
宁旸眉头仍是紧锁着,一页一页地看上奏公文。
罗唐从始至终都不服大梁成文中原新的轴心国,近些年来更是动作不断,当年肯主动送王子来估计也是另有图谋。
“皇兄,此时尽量不要惊动唯怿。我现在走不开,麻烦皇兄去东庞宫告知从德,叫他尽量多看着些。”
“太子,唯怿他……”
“皇兄,我自有分寸。”宁旸抬头对他疲惫地笑了笑,眼下青黑这几日更加严重了。
宁兰担忧地瞧着宁旸,只好应下。
“皇兄不必太过忧心。罗唐成不了太大气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要说唯一有威胁的,大概就是我那位帐中人了。”宁旸自嘲地笑道。
宁兰一听,立刻言道:”圆奴,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别着急。我当然知道哥哥的意思。”宁旸连忙安抚宁兰,无奈的笑笑。
“我固然经年混帐,可是孰轻孰重怎么分不清楚。罗唐骚动不歇,多少与他们唯一外放的皇子有些关系。他再爱我,我再爱他,到头说来,他终究是异国人。”
宁兰看着妹妹,一时愣怔。
世人皆道姻缘好,却不知姻缘不对等的愁恼。
宁兰无奈地笑:“你哪里混帐了。你要还是混帐,让别人可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