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着潮湿的味道。
熟悉的青草香和湿漉漉的泥土让你想起蒙德的雨天。
那是你五岁的时候,对提瓦特的一切都抱有好奇与警惕之心。你跟迪卢克、安柏和芭芭拉一起躲到马车里,偷看骑士们出任务。
任务是讨伐丘丘人。说实在的,这些事儿普通的蒙德民众也能做,因为时常会遇到丘丘人打劫,有些胆子大的居民不会发布委托而是自己解决。
蒙德的雨天阴阴的,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乌云里。
你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丘丘人时心里的惊愕之情。
纤细的四肢,古怪的面具,蓬蓬炸开的毛发。丘丘人挥舞着四肢,如同人类,却发出魔物般咿咿呀呀的叫声,刺耳难听。
看见第一把刀捅入丘丘人心口时,迪卢克他们意外地冷静。
对他们来说,讨伐魔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你的第一反应是——
杀人了。你要报警。
现在想来,滑稽的可笑。
你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群丘丘人身上。他们挥舞着火把或者刀剑,像人一样冲了过来,远处还有射弓箭的丘丘人。
他们的血是红的,是热的,喷洒在空中。
雨水与血水混在一起,喷溅到你们几个孩子的脸上。
泥土的腥味和血的腥味,你分不清。
在你愕然又惊惧的目光中,雨帘里有一只落单的丘丘人看到了你们,他握着早已湿透的火把,尖叫着朝你们冲了过来。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到你们身上,五郎分毫未动。他罩在你的身后,嗓音比平常都要沉稳:“你要射箭吗?”
他在问,你要不要试试。
一股无法言说的悸动从心底涌上。少年炙热的温度顺着手背淌进你心里,额发被雨水打湿,滑落到你下巴尖滴落。
你抿了下唇,握持弓的手臂已经开始酸软:“我真的可以吗?”
五郎立刻接过话:“只要你想,就可以。”
“反抗军随时欢迎想要反抗命运的人。”
反抗你的无能为力、任人摆布。
反抗你的脆弱、后退。
“对我来说,身边的人既是勇猛作战的兵士,也是自己认可的亲近伙伴,是自己必须守护的珍贵宝物。脚下的土地、重要的伙伴、高尚的信念…我的“忠”与“勇”,正是为这些宝贵的人事物而存在。”
五郎的声音很干净,也十分坚定。
眼前的画面缤纷闪过,父亲布洛迪临行前的畅快得意,母亲在书桌前发呆枯萎;利杨被淹没在纷飞的大雪,重云陌生拘谨的眼神;温迪坐在风神像的掌心,轻轻对你吹了一阵风。那股风从璃月吹到稻妻,吹动加奈浔临死前的恻隐之心,吹响你心中的弦声。
温迪说,神明不可撼动的只有你们自己本身。
只要不失去你的崇高,整个世界都会向你敞开。
你高高举起弓箭,抿紧嘴唇。
五郎贴着你的背,你们二人浑身湿透,站在雨幕下。
他握着你的手,轻轻扭动方向,对准了下面在雨水中嬉闹的一位将士。
“拉紧、瞄准、然后松手。”
少年命令道。
你咬了下唇:“会伤到他的。”
“不。”五郎的声音很冷静:“你要抱有将敌人杀死的想法去射箭。不是会伤到他,而是会杀死他。”
对于没有杀过生的新人来说,突破心理防线十分重要。
你摇头:“他是友军。”
“他不是。”五郎按住你试图挪开方向的手,“我是反抗军的大将,相信我。”
“不去走出这一步,你永远会停在原地。”
雨声逐渐震耳欲聋,扑面而来的水滴和鲜血的腥气涌入鼻尖。
轰隆轰隆的雷声炸响天际,第二道雷光落下时,你听见自己的胸腔嗡然悸动了一声。
丘丘人离你越来越近。
底下的将士露出了松懈的笑容。
“吱呀——”
弓弦发出狰狞的拉扯,你的心快要从胸腔内跳出。
“轰隆!”
沉闷雷响之际,你射出了那发箭。
弦声尖锐鸣叫地刺穿雨幕。
它有力地朝着目标急速飞去,在你的屏气凝神下,将士猛的往后一撤,弓箭落在了空地上。
“哈哈!”五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吓唬你的。他们要是连这个都躲不过,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你还沉浸如擂鼓的心跳轰鸣声中,闻言懵懵地抬起脑袋。
你的手在无法控制的颤抖。有那么一瞬,你甚至觉得自己亲手杀死了对方。
你亲手拨动了弦,射出了那发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