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
最后,又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来,走到她身边。
他单膝弯曲,蹲在姜藤的身边,见她在负气烧毁此前她辛辛苦苦存留的物品,他有种刀以他心脏做砧板,在反复打磨的阵痛感。
他哑然勾起唇,眸中闪过讽意:“忘不掉那就忘不掉,天又不是会塌下来,把他的东西存好了,别一个劲儿地作自己的身体。他死了,见不到更不会心疼半点——”
蓦地,他顿一秒,似有玻璃片划过喉咙。
一双眼直视她,恨然又无可奈何:“……但我们会。”
大抵是从没想过江焰会同她说这些,姜藤怔愣了半晌,连同呼吸都好似忘却了。
只感觉眼泪再往下掉,而她目光描摹他的伤口,他的眼,打火机燃起的火仿若转移至他瞳眸中。
有的时候,姜藤也想做一个冷漠进骨子里的人。
可是,做不到。
“江焰。”
“我亲眼看刀捅进他身体,他是倒在我怀里死掉的,他是因为我死掉的……”她抽泣着,声线都变了,透着无尽的悔恨。
那绷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一点一点地瓦解,像位罪大恶极的人在哭诉自己犯下的罪,脆弱的,如易碎的玻璃,冷冬里濒死的蝶。
她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理由来发泄积攒在心中的苦楚。
但好像,更需要一个怀抱。
为她而死的人,死在她喜欢他的时候。
谁能告诉她,怎么去释怀。
她额头抵在江焰的左肩,羸弱的身体因抽泣而轻轻颤动,而他呢,她掉下的每一滴眼泪都好像滚进了他未愈合的伤口,泛起又酸又咸的疼。
在那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他真的,争不到头一个。
就真的忘不掉吗。
那他是否要为她做得更多,才能卑劣的,在她心里抢夺一亩三分地呢。
但好像,至少在那瞬间不太重要。
他贪恋同她近在咫尺的时刻,温热的掌心轻轻拍过她的后背。不再想求她忘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咛,笨拙又温柔。
“哭吧。”
不是别哭了。
是想跟她说,难受就哭出来吧。
不远处的宋弥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竟也忍不住泪眼婆娑。
余晖下,他们脚下将要消逝的光都透着离别的萧瑟感。
烙印在宋弥脑海中的,却是江焰强忍着胸腔中的苦涩意,将红飘带系在姜藤的腕骨,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一幕记得深刻,可能是他帮姜藤找回了失去的,却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的一颗心弄丢在途中,且不知返。
可,有些要失去的,注定要湮灭。
几天后,姜藤放学时偶然听路过的同学说老城区的一些废楼要拆了,今早就有掘土机在那儿了,现在都成一片废墟,周围用道障拦起来了。
姜藤表面上没流露太多的异样,但在晚自习结束,还是特意拐到了老城区,曾经她住过的地方果真成了废墟,只剩残垣败迹。
昏黄老旧的路灯像迟暮的老人,还屹立不倒地守着这片土地。
一切都好似上世纪默片电影里的残像,那瞬间,姜藤百感交集。应该有难过的,但她在一次次的失去后,内心早变得麻木,如死水般激不起喧哗的波澜。
她是避开其他人,偷偷过来的。
可在几米远外,江焰默默跟着她,站在阴影里。
他其实早知道会这样。
那一日他在医院偶然听到江淮元在打电话,零碎的几句就是在商讨鸪岛老城的改造。江焰有一叔叔在文旅行业小有成绩,那通电话大概是想让江淮元在其中牵线搭桥。
公务上的事,江焰插不了手。
或者,他扪心自问,他也不想告诉姜藤。
有一刻他觉得,消失吧,连同那个人带给她的记忆都一起埋葬在废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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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江焰没有继续跟着姜藤回家,而是打车去了高铁站,再转机回了京城。
一直到十二月了,他都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自然而然的,也错过了校运动会。
姜藤体育不算差劲,对第一,她没什么执念,三千米跑下来,拿个倒二,她觉得也挺好。只是过终点时候,其他人都有班级同学围转搀扶着,姜藤的身边略显孤单。
她喘着粗气,虚弱疲惫地躬下身。
忽然有手托住她的小臂,给她递来纸和水。她承认自己在抬起头前,习惯性地以为是江焰,就像过往他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那样。可眼前的人是钟鸣,不是江焰。
江焰,已经请了一周多的假。
当晚,姜藤终于忍不住编辑了条消息发给他。
但左等右等,一夜过去,像石沉大海,他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