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着远山残阳一点一点地坠落,鸦岗这片区的老楼在映衬下,成了黑色的背景板。
江焰走近,脚踩过枯叶残枝,响起清悦的声音。
姜藤听见了动静,没回头也能猜到是江焰,她声音淡然,轻飘飘的,像转瞬即逝的风,“鸦岗,只剩落日好看了。”
江焰没应。
他走到她身后,才发现,她脚边躺着七倒八歪的空啤酒罐,以及三两个烟蒂。
酒是她喝的,烟也是她抽的。
因为一旁覆满灰尘的矮木桌还有两罐,她的手中攥着烟盒和打火机,百无聊赖地掂量着。她早前烟酒不忌,遇程嘉杭后勉强戒了,现在……什么都没了,那就无所谓了。
江焰没她那么讲究,在她面前找了块空地,直接屈膝坐下,手肘随意搭在膝盖骨,稍稍仰头,视线锁定她那张被冷风吹得有些红的脸颊。
他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暂且归结为心疼,“你要想看,就跟我说,我陪你看。”
“不要像这样。”
“让我找不到你。”
周遭寂然,他清冽又裹挟温柔的声音顺着风,吹入她耳畔。
他没怪她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走,更多的是在担心和害怕,别让他找不到她。
姜藤闻声侧首看他,目光交错,她忽而笑了笑,很微小的弧度,“江焰,你和刚来时,变得很不一样。”
他刚来时是什么样。
披着虚伪的面具,吊儿郎当的,同她势如水火,互相看不顺眼就说一些话,像刀子,捅进对方心窝。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成了同根生的藤曼,依偎着,汲取对方的养分,彼此纠缠生存。
“还有两罐——”姜藤深呼吸一口气,身子稍向前倾,把剩下的两罐啤酒拿过来,随即又伸长手臂,把其中一罐递到江焰眼前,“一起解决掉吧。”
江焰抬手接过,两道清脆的起环声在他们耳畔响起。
他仰头,清凉的啤酒顺喉道涌入他的胃,那点躁动的情愫却像烧不尽的野火,然而愈烧愈旺。姜藤没有喝,仅是捧在掌心,指腹抚过罐身,望着远方仅剩边角的落日。
瞧,仅有的落日也要没了。
她好像,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去京城吧。”
“姜藤。”他语调郑重地唤她名字,明明是一双少年的眼眸,却深沉得如同汪洋深海。他同她对视,给她寻另一条出路,让她去那座他生长的城,却不是以他自己为理由。
他喉头像淬了血般,充满腥味,“他在京城读过书。”
好好活下去,去程嘉杭待过的城市,去程嘉杭读过的学校,那里还是有他的痕迹。
姜藤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动容,就好似有一颗小石子落进深池,水面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她侧目望他,可不知怎的,她更想问另一个问题,“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来鸪岛。”
单纯是因为江淮元和陈沁吗。
可姜藤觉得,不止这样。
就像上回江淮元盛怒下说出“姓姜的”,姜藤内心困惑重重,本来她就不觉得一向洁身自好的父亲会做那等牢狱之灾的事情。
江焰一怔,大抵是没想到姜藤会把话题拐到他身上,这让他没什么准备,也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她实情。
或许是他的犹豫,让姜藤没再等,也没再问,撇过脸。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江焰清了清嗓,又喝了一口酒,“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江淮元疼他,陈沁不敢拿他怎么样。但少一个我,你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更得江淮元注意。”
谈及这事,江焰的语气早磨得平淡。
他这十几年,哪一次不是被抛弃和被牺牲,已经习惯了。
“鸪岛挺好的。”
“我妈之前在这待过。”
前半件事,姜藤知道会是陈沁干出来的事情。可后半件,姜藤顿然蹙起眉,“你妈来过鸪岛?”
“嗯。”江焰手捏着罐身,指腹周围稍稍凹陷,唇线抿得平直,“你现在上网搜《访鸪岛:不死树燃烧的城》,就是她写的。”
“我好像有印象。”姜藤陷入沉思,冥思苦想,却始终不记得具体在哪儿看过这篇文章。
谈及母亲,江焰的眼眸才有一丝异动。
他敬过她,也恨过她,到后来整理她的遗物,见她的过去,心底更多的是怜惜。
官家出身的千金,亦有自己的事业。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成了怨妇般的人,弃子,逼死丈夫的初恋,最后在与丈夫争执中结束了这仓促短暂的一生。
思及此,江焰发现这酒已经见了底。
落日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灰蓝色的天压城而来,他缓缓站起身,垂头看姜藤:“不早了,回去吧。”
“明天,我还能陪你来。”这话的口吻像在诱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