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来禀报的时候,与我交换眼神。
昮淳也看向我。
“看我做什么?”我反问他。
“你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他也不避讳。
文泽说,“已经在用药控制,但效果不明显,还在扩散。有两名送药的也倒下了。”
“及时将他们隔离,医官进进出出的,也应该戴上口罩。”我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言风行没有撒谎,我一直是相信他的。
“这么说,真的是瘟疫?”
“如果再不控制住,整个第六营的人都会见阎王,”我起身道,“我跟文泽去看看。”
文泽突然很疑惑地看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我仿佛成了专家一般。
我也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对昮淳说,“找裁缝做口罩吧,要厚棉的。越快越好。”
“画个样子。”
哦,他们不知道口罩长成什么模样。拿了笔赶紧画好,写了尺寸。至于数量,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走吧。”
昮淳没有阻止我去,这是唯一让我欣慰的地方,他并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束手束脚。
路上跟文泽说起症状与用药。他们用了大青叶、板蓝根、生甘草、栀子、水牛角、黄芩苷、金银花。这些都没有问题。
进去的时候,我用了很厚的面巾来掩住口鼻,也给文泽用。检查了几个人的症状,分别在初发期和重度期。他们多面色惨白、四肢冰凉、皮肤有散落的小出血点、唇周及手指端青紫、唇周单纯疱疹。似乎是流脑,也就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这种病在现代一般是小孩子多发。有疫苗,小孩子都有打预防针,所以也不太普遍,只是有些地区高发。
也有可能是其他,比如流行性乙型脑炎,但这个发病多集中于七八九月,与流脑不同,也没有皮疹。还有可能是流行性腮腺炎脑膜脑炎,书上说临床有些是先发脑膜炎后出现腮腺肿大的。他们的腮腺肿胀不明显,也没有办法做化验。我只能推测了。
“如何?”文泽问我。
“为何不用牛黄?”
他一愣,“你知道牛黄多难找,多珍贵么?”
我抬手抚额,怎么忘了这是在古代,没有人工牛黄。“抱歉,找代替物么?”只要有胆酸的东西……我的实验室知识在这里是完全没有用处了。
他很疑惑,“什么能代替?”
“胆汁提取物,牛,羊,猪都行。”我是想说只要有胆酸就可以,可他不会知道什么是胆酸。
出去的时候,又交代看护长小周,“这里需要通风。没有患病的一律不准进来,患病的一个也不准出去。你们自己也要做好防护措施。等下会有人送口罩来。我去安排火头兵煮大量的板蓝根野菊花水给每个人都喝一些。”
他大约对我突如其来的指挥能力有些诧异,只管看着驸马爷。
“去吧,按洛阳说的做。”
小周这才领命去了。
“你刚才说的胆汁提取物,那是什么?”
“我无法跟你详细解释,但你知道牛黄的来源,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出来的。”
“如果药没有办法到位,会如何?”
我想了想,“今天才发病第二天,病情严重时大约会出现剧烈头痛、频繁呕吐、惧光、狂躁不安、脖子疼痛、浑身抽搐、惊厥昏迷……最后是死亡。”
“多快?”
“一两天吧。”我也不确定。
他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又突然回头问,“你说他们用什么治?”
我一愣,“你说时王?不知道。”
“我去打听,他们总要买药的。那些药商我认识几个。”
“好。我去处理其他的应急措施。”
文泽的背影消失在正午没有太多温度的日光里,看起来很单薄。
这一场灾难是可以避免的,我们甚至可以不战而胜。我不相信时笛时箫对于这场瘟疫的控制能处理得完美,因为他们出兵人数几乎只有预计的一半。所以这场胜利来得很侥幸,代价也很大。躺在那里的五十一个未必能有机会活下来,说不定还有潜伏的没有被发现。流脑的扩散只要有空气就可以,每个上过战场的人都有可能。
处理完一切事务,没有回营。独自走到河边,看清澈的水流涓涓。河滩上是一道一道蜿蜒的沙印。远处有一串脚印伸向前方,深深浅浅,像是一对男女踩过的痕迹。岸边干枯的芦苇丛随风摆荡着,互相碰撞,发出细细的声响。鼻尖有飘渺的烟熏味道,似乎来自对岸的农舍。
没有水鸟,没有游鱼,也没有谁在歌唱。
一切都静止了,就像生命的终点一样。
冬天要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