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沙坐落在康国最东的边境上。
那是一座安静的城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细致的黄沙,那种微微的黄褐色,在如血残阳之下显得神秘莫测。零星的房子点缀,是白色,墙壁如浪起伏,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浓重的阴影。站在高处望的时候,那种景象能让你忘了呼吸。
在记忆的深处,仿佛储存过这样的一幕。
除了那歌声,与驼铃。
我还记得那个梦。
“夫人,请更衣。”年轻的侍婢在我身后道。
我轻轻转身,“言将军呢?”
“在外厅等候。”
“你先出去。”
“是。”她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这里的女装是一袭白色长袍,厚重的棉质,也许是为了抵御夜晚的寒气。头巾,面纱,一应俱全。来的路上看不见女人,而这座府邸也只有三五个侍婢。他们可能真是缺女人,才会去抢汉女。呵,我在为犯罪分子开脱,我们是同类。
穿好衣裳,竟然很合身,不会显得宽大摆荡,也不会腰肢尽露。真是保守的衣饰,让我想起那些中东女子,带着黑色面纱,露出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可惜我的眼睛看起来死气沉沉。言风行见到我的时候就这么说。
“你越来越不客气了。”我斜眼看他。
“你需要客气?”他反问。
我不需要,却没有什么话可以回敬。
“走吧。”
我跟着他,目不斜视,不去看那些式样诡异的装饰,也不去想任何人。
静静的空气里是沙土的气息,白天的灼热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大理石般的冰凉。其实我有点饿了,所以总觉得有股甜甜的奶香,又夹杂着一些动物的腥气。猜不出来是什么。
在正殿见到时王爷,他约莫五十出头,消瘦精明。他们的男子服饰倒是花哨,红褐色配着深棕色的纹样,腰间束带,底下是绑腿的马裤,方便骑射。我喜欢他胸前那些坠饰,叮叮当当一大片,走起来会发出响声,好像很有气势的样子。
这个时王爷算耳聪目明,知道胡忌康找言风行来不是为了让他做阶下囚。肖仁就太不懂得这些事情,也难怪,他不过是个小护军。他被时王爷扔进了监牢,理由是怠慢皇帝的贵客。
时老头看一眼便知道我是女人,之前问要不要沐浴更衣的时候,我几乎就要感谢他了。这三日的旅途劳顿,让人发狂。我跟他要了女装,因为我发现他们的男装我是没有办法穿上身的,那太……戏剧。
他们二人交谈时,我走神了,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而引起我注意的东西,不过是墙上一幅画像的边框,纹饰跟言风行送我的匕首鞘上那些很像。甚至时老头衣服上的暗纹,也是如此造型,像两条蜥蜴纠缠。
大约是他们民族的图腾。
此时进来了两个年轻人,风尘仆仆,浑身带着杀气。他们穿的是战袍。
个子高一点的那个开口,“言风行?你终于还是投靠我们了?”语气很轻松,像是谈论躲避一场不合时宜的雨那么简单。
而另一个,比较好看的,之所以说他好看是因为他真的好看,比言风行好看,也比商昮淳好看。他的五官可以用秀美这个词来形容,可眼神却狠绝得能将人灼穿。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邪恶并着清秀。而他的唇角太引人注意,微微上翘,永远在笑,笑得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飘忽,没有重音,“大哥,你没看见他还带了个女子?显然并非自愿,是被迫。”
听这话,我与他对视,他显然很惊讶。才刚见面而已,他就将责任推到我头上,即便是因我而起,那又如何?言风行是个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得无礼。”
他睨了一眼身边的人,“这话说了二十多年还不管用,你还打算说一辈子?”
年长的那位没有接话,时老头将话茬拦了过去,“时箫,去看看你娘。”
他应了声“是”,头也不回地走掉。
言风行没打算向他们介绍我,而我也没有打算理会时笛的探究目光。如果他们以为我是言风行的女人,那就让他们这样以为。
他们又谈了好一阵,枯燥而无趣。
用餐的时候,时箫回来了,而时老头离开。
侍婢端了羊奶上来,这就是让我觉得有腥味的那个东西。说实话,我没喝过羊奶,虽然我得到过的知识显示它是个好东西,有丰富的维生素E,增加女人皮肤的弹性和光泽,还能安神。喝了总没坏处。伸手拿下面纱,端起杯子,发现还是难以靠近。
“有没有茶叶?”
言风行一愣,“什么茶叶?”
“随便什么都行。”
时笛道,“有,刚从江南来的。”他正要吩咐人去取,被我打断,“将羊奶拿去一起煮开,过滤,再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