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光将尽的时候,我随淳阳王回府。他对我说,美苏,对不起。不管他出于什么意图说了这句话,我都愿意原谅。因为我能抓住的不过是眼前,没有以往,亦无将来。
最高兴的是那两只小的。
将他们那日在湖边涂抹的画收了起来,等岁月慢慢流逝,再拿出来的时候还仿佛更闻到林木的馥郁芬芳。不愿想起的,长夜的黑,会离我远去,心里一片明媚。
他会来小坐,喝茶,看书,偶尔抚琴。
我说,你听不见,怎么能抚琴?
用心。
是了,贝多芬后来不也听不见?想必贺兰凤跟他汇报过,他也知道我忘了过去,所以也不再提起。不管之前的姜美苏说过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挂在他嘴边的“美苏”两个字是给我,不是给她。
“北郊的桃花正开得盛,要去看看么?”从宫里回来的淳阳王似乎心情很好。
我手里绞着帕子,湿漉漉地滴水,去擦他的手,笑着说,“去呀。”
古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等我们去的时候,北郊的桃花已接近极致的绚烂,仿佛下一秒便是凋零。所以稍有微风吹过,便是如雨洒落,纷纷扬扬的绯红,艳光四射之间满是女子的娇羞神情。桃花给人的感觉总是少女怀春,喜不自胜。见了心上人,不过就是这样一番景象,眼眸流转之间,都是风情,都是甜蜜。
站在桃林间,任凭阳光落在头顶,不敢抬眼望。而他就走在前面,大步流星。长衫的下摆随风浮动,一跳一跃,牵引着我的视线。
“累了?”他突然回头问。
我摇摇头,“没有那样娇气。”
“歇会儿吧,前头有凉亭。”
嗯。
真愿意时间就这样凝结,没有缠绵悱恻的情深意浓,没有生死相随的海誓山盟,只有你来我往的眼眉官司,淡淡一瞥,微微一笑。
这让我想起李敖那首《只爱一点点》,以前我会对他的伪洒脱嗤之以鼻,因为在女人问题上他总炫耀,总吹嘘,可本质上他是可怜的和胆小的。曾经的一段感情经历让他再也不敢全心全意地去付出,他怕了,并不那么自信,至少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所以一切洒脱都是伪饰,都是为了掩盖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本我。
春风卷着桃花的香气而来,带着我的隐忧而去。我想我喜欢北郊的桃花,就像曾经喜欢的水姜一样。人对某些事物的眷恋,并不为着它们的美艳,也不为着它们的光彩,只是带着另一人的印迹罢了。而在这个时空之下,没有水姜,只有桃花。浓艳至极,灿烂无比。
我所能拥有的,是一个韶光流转的春天,还有半个双眸深邃一身孤傲的他。
“听说过桃妖的故事么?”
他笑着说,“没有。”
他曾经也对我笑,带着冷酷,带着戏谑,一副不认真的态度。而今日却笑得干净纯粹,那样不真实。
说起很早之前看过的故事,三生三世。第一世,桃妖是祸国殃民的艳女,而他是为国为家的将军,她会死在他的剑下,成全他的功名,流芳百世。第二世,她是梨园名伶,红遍京城,而他只是她的小徒,永远当她是亲姐姐。她在他的新婚之夜,将自己深埋于冰冷的湖底。第三世……”我顿住,不再往下。
“第三世怎么?”他开口问。
我微笑着不回答,那个第三世太美好,我却不愿意相信了。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望着我的笑容,眼眸里都是柔情蜜意。这样的他,这一生也只见过这一次,仅此一次而已。
下山回去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来牵我的手。
我没有抗拒。
放慢脚步,踩着落英,连鞋子都沾染了香气。
拽了拽他的手,待他回转头,才问,“为什么这样高兴?”
“一半是因为李逍遥做了御史大夫,还有一半是因为你。这样回答可满意?”
斜一眼他,“哼,就知道不全是因为我。”
当然知道李逍遥是他的人,虽说目前御史大夫没有像秦朝,汉魏时期那样的职权,可以递补相位之缺,但也足以改变某些事情。这表明他的势力正式从兵权上开始向其他方向涉足。
“还有一个原因,你喜欢桃花,而我娘也喜欢。”
“是么?那桃花簪是她的遗物么?”我早猜过的。
他点点头。
“那为什么其他的东西在太后手上?”
他却不回答了,沉声道,“美苏,你只要受着我的宠就好,不要问太多。”
我就不高兴起来,“如若你希望如此,我尽力办到就是。”原本的好情绪消减了大半。
他拉过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是为你好。”
我很认真地说,“你站在你的角度,不会知道我好不好。”如果他真的有心对我,会允许我靠近,而不是这样防范,什么也不说,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