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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在陈述事实,一点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后排的年轻人声音尖锐,不掩嘲讽,“你掌握的事实能看出什么异样吗?铁拳的体征在近似范围里波动,除了说明他的作息很规律,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年轻人咄咄的一通问,吸引了整个会场的视线。迈尔伯特也跟着望了一眼。面孔很生,大概是才选进委员会的新秀,不难理解想表现一番的心态。乍看之下,是迪恩派克一系无疑,可他真的在为迪恩好吗?
迈尔伯特推了推眼镜,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蚋:“人活着,总要吃饭、排泄、运动、睡眠,不同活动的耗能不同。最简单的例子,你睡觉时的心率不可能和你跑步时一样快。所以一个人的体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固定不变在一定的值域里,是不可能的。最多有些人作息规范,在大概的时间段里做类似的事,这样横向比较的体征可以达到相似。”他说得很快,像惧怕人群的学生一股脑把书稿背了。扭捏作态,甚至比不上一个新人大方,落在看不惯他的人眼里自是鄙夷。
事实上,迈尔伯特才解释完,就有好几人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
他始终垂着眼,连被嘲弄都不敢回头一瞥。这没用的样子看得迪恩派克都端不住,直摇头。他们没有在意,更不会想到他敛起的眉眼下,是一派不输华尼托的、近乎冷漠的清醒。
“哦?你这是想告诉我们,铁拳他不是个正常的活人?”年轻人的轻蔑已转完不齿。
迈尔伯特在想的却是,谁都能挺明白的问题,他何必浪费口舌挑明。他是在偏帮迪恩吗?年轻人说的每一句话,倒更像是递给迈尔伯特自己的拙劣爬梯,生怕他讲不明白所以然似的。
“如果正常的活人能持续一周睡眠、或是跑步的话,那铁拳一定是个正常的活人。”迈尔伯特将眼皮掀起一条线。
他答得依旧很轻,反讽的、戏谑的话用这种清淡口气说来,语境和语气的割裂所营造的不真实感,会拉慢人的反应。坐在他对面的、后排的年轻人,神色果然出现了僵硬。那副戴得极好的、小人得志的嘴脸,被这一瞬间的僵硬撒出一道裂口,裂口下的茫然才是这个用心良苦、努力思考的人的真实反应。
不,他不是迪恩的人。
迈尔伯特终于能够很肯定得说。他飞掠的视线和华尼托恰瞟过来的又撞到一起,后者勾唇朝他笑笑,半点没被撞破的窘迫。
那个小孩子不是迪恩的人,是华尼托安插着搅浑水的坏小孩。
“你见过这副模样的正常人?”迪恩派克冷笑道,“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给谁看?”
可惜迪恩到现在也没看明白。迈尔伯特留意到迪恩派克含恨得瞪了一眼年轻人,似在责备后者的不争气。迪恩啊迪恩……迈尔伯特在心里狂笑不已……算计了一辈子的人,竟被这半点用心都谈不上的演出唬得服服帖帖。真是白活了。这股子荒诞险些爬上迈尔伯特的眉头嘴角,好在没人察觉他一时藏都藏不住的好笑。
“我只是给诸位打了个比方。”迈尔伯特的语速切回了众人最熟悉的慢吞吞模式。他这样克制,不过怕一不留神捐出癫狂嘲笑,“也许没谁能跑个一周不停,也没什么正常人能睡个一整周,但有人可以——植物人。”
不错,华尼托的小朋友不接迈尔伯特的茬,是发觉了他若说出“植物人”三字,余给迈尔伯特的台阶是一个把战火引向华尼托的反问——“好生生的铁拳出去一趟怎么就成植物人了”。
其实这不是唯一的解法。还有一个答案,一个也许更为接近事实的答案:铁拳被困在了异空间。闭合的异空间和主世界之间的沟通存在断层。信息无法更新,导致主世界的记录停留在最后一次刷新。由于源信号并未真正切断,主世界仍能获取读数,只是不再精确。
这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迈尔伯笃定华尼托有能力办到。广为流传的“梦境”技术到如今谈不上秘密,只是放眼整个九头蛇,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华尼托运用娴熟。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梦境”团队开发的几款辅助药品,其中以恢复记忆那款尤为叫人印象深刻,最主要的出力者是华尼托而非他的凯密士奇。尽管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深深困扰着迈尔伯特——华尼托一个业余制药人士,是如何做到比专业者更专业。
“植物人?好端端的,铁拳怎么会变成植物人?”洛吉克干枯的嗓子里迸出的尖刻,把迈尔伯特从发散思维拉回现实,“华尼托博士,你不解释解释?别想用什么你不知道搪塞——大家都知道,铁拳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他找到了你遮遮掩掩企图独自进入的密道入口,不是吗?”
老不中用也没有那么不中用。迈尔伯特小心翼翼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又在这看似局促的举措中十分谨慎得偷眼打量华尼托。即便猜得到,这个不省油的女人总有办法巧妙化解,或者说正因为猜得到,所以偶尔看人把她怼到窘境,也足够愉悦身心了。
被点名的华尼托不得不开口了。只是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