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不久前才丧命在你对面的那位朋友设下的电话炸/弹里。”
科林如克里斯托弗所期待得转向莱纳,眼神却不是他预想中难以置信。曾在生命最初时见证过彼此不光辉的旧时,又怎会被这点龌龊所惊吓。他是难以置信,“他怎么会……”难以置信那个加略特怎么会叛变。
她轻声说:“伊娃死了。”
她说伊娃死了。科林脸上变换过许多种神情,还有什么不理解。
那个光是提起名字就能让没心没肺的伊斯科夫乐呵呵傻笑的女人,那个扔他酒瓶、搜刮卷烟、为逼他治疗大打出手的女人,那个在篝火前被弟兄灌醉的他亲口承认的心之所托、一度温暖伊斯科夫千疮百孔前半生的暗夜之光,先他而去了。什么任务、命令、忠诚、服从便也不再重要了。
可科林终究忍不住问一句,“她如何而死。”一如十五年前忍不住问卡伊纳因何而亡。
“有人说是神盾局的预谋,有人说是任务的意外,但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莱纳靠着椅背,支着面颊,淡淡说。脑海中却不禁浮现最后那通电话里,加西亚·□□曼维奇悲伤难释的那句“伊娃如何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勉为心中的缺口,只要想象那能令她浮出笑颜。
而我所能为他做的……莱纳垂下眼睫,只有远离他一条。
*
她恬淡的神色让科林记起十五年前的春日午后,他和她那一天的第二次相遇。
他去实验楼下接她,黑色作训服上沾染着立于人群外层围观都挥不去的血气。就像没人料到卡伊纳会以枭首之姿惨死,一样没人料到高层会用剥皮抽筋报复。
科林立在小路尽头看年幼的莱纳穿着略宽大的白大褂,从楼梯口进入视线中,慵懒也无聊得打着哈欠。
还真是她的做派。他失笑着迎向她,看她一面走一面掸看不见的灰尘、掸不完的柳絮。她似乎微有些洁癖,她的白大褂从来纤尘不染。空气里是浓到散不开的血腥,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尘埃。
他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咖啡,加了奶。他知道她喜欢清咖,却嫌她年纪下不该喝太过的苦味。这件事上那个人站在他的一边。她接过咖啡杯,如他所料皱了皱眉,谁都没有急于谈论不远处尚在进行时的酷刑。
他们沿着小径从实验楼走去了卡伊纳的小屋,法医和警备团队业已收工。收拾完整的屋外铺开一层白菊,很美也很安详的画面。
他捡起被风吹到鞋尖的一瓣落花,轻声说:“他们为她报了仇,他大概以为是在杀鸡儆猴。”
他和她心知肚明,那从来不是一场简单的报复,但杀鸡儆猴的对象也不是那个被悲伤和仇恨吞噬的新手特工。渲染的是团队士气,儆醒的是不该有的感情。自始至终是九头蛇的内务整顿,和那个倒霉可怜也愚蠢的卧底毫无瓜葛。
风吹开花海一片、掀起她的衣摆,她望着人去楼空的小楼,淡淡道:“这些过去注定纠缠他一生,他所能做的唯有放下。”
“放下仇恨,勇往直前?”
“拥抱仇恨,走完该走的路。”
*
十五年前未听明白的差异,十五年后隐约有了答案。
若一段经历注定为人指点,比起面红耳赤、力不从心得次次反击,更好的做法是接受它。用和旁观者无异的玩味来鉴赏,把它当作笑话时时对自己提起,也就渐渐不会再有被人结疤的心痛。
但从没有人说,这会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