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庭轩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张老脸犹如石化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容瑾,盯得他眸中都闪出溋溋的水泽来。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继而低头不屑一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当日我也亲眼见过那个皇子的尸身,他早就被烧死了。”
容瑾细长的凤眼微微上翘,眼尾溢出一抹隐隐的得意:“那尸身是假的,不过是为了糊弄你而已,在你看到尸身之时,我早已被赵明坤将军救出了火海。”
洛庭轩再次抬头看他,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朕后来也四处追杀过赵明坤,根本不见他身边有孩子。”
“因为赵明坤将军将我交给了丁德抚养。”容瑾的凤眼里闪过一缕寒光,咬了咬牙关,“你可认识丁德,他曾是我的太傅,至今他的脸上还留着那场大火烙下的伤疤。”
洛庭轩趔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仍是茫然地摇头,不敢相信,“不可能的,绝不可能,朕也曾查过你的出身,你的父亲名叫容屹,曾是周国一个县令,后对燕国怀有二心被当地太守斩杀,你母亲朱翠不堪打击上吊身亡,这都清清楚楚记录在朝廷的名册上,你可别妄想在这儿冒充什么周朝皇子。”
“那不过是捏造的假身份而已,唯有我的名和姓才是真的。”容瑾说着前倾身体,欺身过去:“所谓的身染恶疾活不过三年,也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的说辞。”
洛庭轩目光空洞地盯着他,气息在隐隐发颤:“你……接近三公主便是为了接近皇宫?”
听到“三公主”这个名号,容瑾略略一顿,站直了身体,移开目光,没吱声。
洛庭轩苍老的面容里渐渐露出张皇之色:“长春殿大火是你放的对吧,目的便是为了挑起太和殿与慈安宫的矛盾?”
容瑾再次冷脸看他,“没错。”
洛庭轩握了握拳:“何运程……也是你陷害的对吧?”
容瑾再次应了个“没错”,眸中溢出几许戾气:“何运程一倒,你与太后便失去了一条重要的臂膀,之后便有了让大皇子身败名裂的顺王府女尸案,太后怀疑是你在背后捣鬼,故尔为了报复,炸毁了二皇子所经营的城西赌坊,这直接导致二皇子也跟着身败名裂,你自然吞不下这口恶气,为了反击,便让夏德找到了西域女子月姬,以极其阴损的手段害死了大皇子,大皇子一死,紧接着便是二皇子洛承业失去双腿,最后,你便对太后起了杀心,逼得太后亲手将虎头军军印交到了我手里,这一步步一环环,既是我与你们的博弈,也是你与太后的博弈,洛庭轩,你还需要我进一步展开讲述吗?”
洛庭轩又往后趔趄了一步,好似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其神色犹如半梦半醒,摇着头喃喃自语:“朕……朕不会败的……不会的。”他竟不知这个看似病入膏肓的乐工早早就布下了局,他也早早就入了局,直至一步步落到这般田地。
“洛庭轩,你可知永安塔也叫子塔,旁边那座便是父塔,是父皇特意为我与他修建的,象征着父子相依无惧风雨,你却烧父留子徒留废墟,从你不敢烧掉永安塔的那日起,便就寓示出了你今日的败局。”
洛庭轩咬牙怒视着他:“早知如此,朕就该烧了那塔,就该杀光所有的容性人。”
容瑾冷哼一声:“这世间恨你之人,又何止容姓人。”他面色冷清,火把的光灼灼闪烁,映得他俊美的脸庞晶莹润泽,“你落到这般田地,除了你的贪婪、冷酷、残暴、自私,便是你疑了不该疑的,信了不该信的。”
洛庭轩眉眼微凝:“朕信什么了?”
“你可知,我今日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在临安伏击到你,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你那三万禁军,是为何?”
洛庭轩一时疑惑,喃喃问了句:“朕的身边有你的眼线?”
容瑾轻浅地笑了笑:“没错,这一切还多亏了柳观主从中帮忙。”
燕帝身子一晃,眉头紧紧蹙住,“你在说什么?”他疑任何人,也断断不会疑到柳玄机身上去啊。
此时柳玄机已行至人群前的空地上,朝容瑾略略施了一礼:“容公子不必与我客气,咱们目的相同,自然应该相互帮衬了。”
燕帝如遭五雷轰顶,怔怔地盯着柳玄机,那失神的目光忧如一个丧失了家园的孩子,嘴里喃喃着:“玄机,你怎会……这样?”说完身子一软,踉跄着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泪水自苍老的眸中哗哗滚落:“你怎么会……骗朕?”
这一生他负人无数,也被无数人所负,在他眼里,世间所有的欺骗与背叛皆是天道轮回、优胜劣汰而已,真正的强者压根儿不会被这样的伎俩所压倒,哪怕如今他败局已定功亏一篑,他也深信来日若得着机会,定然还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没有人能真正地击倒他、毁灭他。
但直至此刻,当他看到自己最为信任的柳玄机竟还藏着另外一副面孔,竟与向阳会串通一气来谋害他时,他彻彻底底地被打倒了、击垮了,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往后缩,犹如一头丧家之犬,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