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两个精壮的宫女按着于淑慎,为她换上华服,戴上金步摇,点上红妆。
——将宠妃的派头发挥到了极致。
全程她一言不发,像皮影戏里的皮影一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俱遵照“拿线人”的要求。
着装毕,宫女簇拥着她坐上马车。
马鞭起,马蹄疾,巍峨宫殿下宫人们艳羡的目光渐渐淡出视线。
她悠悠放下轿帘,垂首盯着脚上的金丝掐边云头锦履。
都说宫中生活奢靡,主子娘娘们一日的饭食开销就抵得上寻常人家一月的花费,更别提今儿穿金,明儿戴银……
这会儿她算是切实体验了一把。
适才宫女们给她穿鞋子时特意把脚上这双云头锦履的来历讲述了一遍,包括宋业是如何召集宫里的绣娘,以何种口吻命令绣娘做鞋子,见到成品时又何等心意……等等。
总结下来不过一句话:宋业极为看重她。
被迫听完宋业“示爱”的前因后果后,心情愈加不爽起来,她当即从宫女怀里抢过鞋子,无视此起彼伏的惊呼、阻止,奋力把鞋子丢出了门外。
侍奉的宫女吓坏了,争抢出去,捧着鞋子返回,黑着脸摁住她的双脚推进了鞋口。
就这样,代表宋业浓浓“爱意”的锦履,安在了她的脚上,稳当到令她恶心。
“听说你闹别扭,把鞋子丢到了外头?”迎面飘来的质问拉回了思绪,于淑慎不为所动,依旧看着鞋面发呆。
宋业轻轻一仰,靠在车厢内壁闭目养神,却仍不忘揶揄她:“往日看你还算伶俐,今日再看,竟是朕抬举你了。”
怒火中烧,于淑慎禁不住挤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没脸没皮。”
回答她的是一阵鼾声,她冷笑着,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趁他沉睡之际,杀了他。
如此想着,抬起手拨弄着满头珠翠,最终停留在一支金簪上:它的款式简单,取下来不会发出什么声响,而且够尖锐,足以刺穿宋业的喉咙。
轻轻拔下金簪,紧握手中,她控制着每一个动作,尽量不发出一点响动,慢慢逼近对面瞑目酣睡之人。
“不识相可不是好事。”
项间青筋入目刹那,手腕落入一道禁锢——宋业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金簪抖落,樱唇微翘,秀眉微扬,于淑慎无一丝俱意,同样一瞬不瞬凝视着他,“别耍嘴皮子,有能耐要了我的命。”
“朕怎么会舍得要你的命呢?”宋业五指一松,将她丢回原位,“早知你不安分至此,朕就应该废了那双腿,真正让你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话落,她反应过来,忙用力掐了把大腿上的肉——疼痛彻底刺醒了浑浑噩噩的大脑。
比起失而复得的兴奋,更多的是对宋业动机的怀疑:“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元朗的声音突然闯入,打破了两相对峙的僵局:“陛下,大理寺到了。”
宋业端正身姿,留给她一抹诡笑,掀帘下了马车。
人走,疑虑还在,可她不能停滞不前,因为袁曳在里面饱受折磨……
他在等她。
那疑问化作一缕黑雾散于心间,阻隔了光明,也阻隔了万千生机。
亦步亦趋入大理寺深处,熟悉的景象映于眼帘。
于家的“荒冢”荒凉不再,一个手握刑具的狱卒和一个满身疮痍的犯人面面相对,皮鞭打肉声与吃痛闷哼声接连而起,触痛了于淑慎的整颗心。
“袁曳!”
狱卒收鞭回看,象征权力之巅的赭黄袍跃入眼眶的一刹那,狱卒忙开牢门躬身见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不消宋业示意,狱卒识趣让开路。
见状,于淑慎飞身而去,诉说一腔真情的希望却被无情斩断——宋业扯住了她的手腕,并恬不知耻地将五指并入她的指缝间,不容反抗。
闻声举头的袁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二人十指相扣的场面,那么刺眼,那么荒唐。
双目正对她满含泪花的双眸,他撑着一口气道:“他……逼你来的?”
虽为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他依旧相信她。
泪花转为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不敢想象,袁曳遭受了何等折磨……
伤口遍布,鞭痕、烧伤、剑伤……
往日最明亮的双眼,此刻黯淡无光,不见一丝生气。
于淑慎拼了命地甩动胳膊,怎料那令人作呕的手纹丝未动,反而加重了力道,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休要不识好歹。”宋业举起相握的手,挑眉道,“爱妃,朕可是很记仇的。”
视线相交,她从中读出了威胁,但心念之人在前受苦,她又如何做得到心静如水?
她无视警告,抬手咬下攀附在另一端的胳膊。
剧烈痛楚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