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近日千万小心,或许当中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宣幼青放下手中烛台,似乎是感觉不到蜡泪滴在手上的痛,只道:“你替我看便是。”
宣幼青与陆仕谦这一场隔阂,莫娘东拼西凑也有了个囫囵的了解,虽说心头早已啐了那姓蔺的千万遍,可对二人这份难得的情谊,总归有些可惜。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三下五除二拆了信纸,摊开来一眼没看,猝不及防塞到了宣幼青手里。
宣幼青下意识低头,没看到什么长篇大论,短短一句话,再不想看也一眼就映到了脑子里。
“太子宋琅南下淮州,不日入城,千万小心。”
自从陆宅对峙之后,她有意屏蔽视听,平烟酒楼的人看她眼色,从未让她听见过一句和理刑司或者是陆仕谦有关的消息。
如今骤然看到他的笔迹,恍惚得像是昨日。
宣幼青将看过的信纸在烛火点燃,吩咐道:“这几日在酒楼多加些人手,让詹宁那处也警醒些。”
太子是她和陆仕谦共同的对立方,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会说谎。
只是宣幼青没想到,陆仕谦这一番警告,会应验得如此迅速。
那日她从码头回酒楼,青天白日下遭了暗箭,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自高处而来,如铁刃削泥一般穿透了马车的挡板,堪堪擦着她的脖颈飞过,扎在了车厢另一头。
詹亮登时提刀戒严,紧绷着一根弦环顾四周,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直到回了平烟酒楼,拔出来势汹汹的暗箭,当头精铁所铸造的箭头寒光猎猎,瞧着并非等闲之品。
宣幼青面色凝重:“让詹宁在码头上打听打听,近日可有官家的船靠岸。”
一个时辰后,詹亮回禀:“官船没有,不过詹宁那小子留意到,前日夜里漕运衙门出了整整一个卫所的人到码头,迎了一艘考究的商船。”
算算时机,陆仕谦那封信耽搁了几日才递进来,那宋琅如今怕是已经踏上淮州城的地盘了。
早先与理刑司合谋查白蒲村一案的时候,虽然在明面上未有太多交集,可自打孙元卓被送进提刑司,她和陆仕谦之间的来往,漕运衙门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在眼里。
偏巧不巧最后要查处的那个贾思仁,就在漕运衙门里头。
这两支冷箭一放,便是已经挑明了,他们知道是她在查当年白蒲村一案。
一箭射死了算她命不好,要是姑且捡了一条命,那两箭就是十成十的警告。
淮州城一处峻宇雕墙的会馆内,宋琅高坐堂上,阴鸷微吊的冷眼扫过跪在地上复命的人,似笑非笑道:“哦?倒是命大。可在她身边瞧见老三的人了?”
跪在地上的人仍低着头,恭敬回道:“不曾。”
宋琅眯了眯眼:“老三的船,还有多久到?”
“三殿下这回领的是给太后寻寿礼的差,沿路均有停留,约莫还有三日才能到淮州城。”
宋琅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暗中盘算。
孙元卓此人蠢笨,让林岸一纸送进了提刑司,他本来不打算救的。可那老滑头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在提刑司里头大包大揽,成日嚷嚷这什么“万事是我糊涂,枉费太子殿下栽培”,替他摘得一干二净。
可提刑司那帮人又不是傻子,孙元卓愈是咬紧牙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百般澄清,在外人看来与他就越是脱不了干系。
孙元卓这一招阳谋,逼得他不得不接手,费了一般周折与孙元卓搭上线后,他头一件事说的竟然不是救自己出去,而是提醒他,外头有人在盘算着翻桐泽县剿匪案的天。
宋琅问是谁,孙元卓只说了在临州城中的那一回劫持,而后幽幽表态:“左不过顺着当年那些旧人去查,多花一些功夫,总能寻到的。可惜老夫有心无力,在提刑司内,不能替殿下分忧。”
他会的好一手以退为进,如今三两句话转圜,就不是他求宋琅救他出去了,而是宋琅需要他去办事。毕竟当年白蒲村一案落实下去,林林总总的枝节都是孙元卓安排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内情。
这也是宋琅最初不想救他,想让他烂在提刑司里头不见天日的缘由。
可如今既有了想要翻案的人,他就还用的上孙元卓,也不得不动手捞他。
提刑司毕竟不是他正经下辖,不等他将孙元卓捞出来,人就连着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厚厚罪证,说着漕运一线沉疴旧疾积重难返,一并递到了皇帝的案上。
宋琅作为监漕之人,得了好一顿敲打,这才领命下的淮州。
到这时他才有些回过味来,开漕节、理刑司、还有漕运衙门,当时在临州那一场插曲,他那位看起来万事不争的三弟,当真是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