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此事着实算不上府主的过失。我在这里等待府主,就是想告诉您下午我已经修书回长安向昙摩寺禀报此事,并奏请圣人将法华寺的开光典礼延期。李府主不必担心长安那边,只需能心无旁骛寻找佛骨舍利的下落便可……”
李璧月心中微叹,这位明光禅师倒是心如琉璃,与他的师伯不太一样。只是,心性无瑕的佛子离开山寺,走到这世外红尘,这份纯净又能保留几时呢?
她颔首为礼,谢道:“如此就有劳了。承剑府会尽快找回佛骨舍利,让传灯大师的遗骨能够早日归于法华寺,重归佛祖座前。”
明光道:“府主错了。传灯祖师佛法精深,更为弘扬我佛之法远渡东瀛,此为大功德。不管遗骨能不能入归法华寺,都是佛祖座前弟子。其实以我之见,如今圣人和昙摩寺为了奉迎佛骨舍利,劳师动众;敕造法华寺,专门安放佛骨舍利,更是劳民伤财,并非善举,也不一定是传灯大师心中所愿。”
他忽地觉得李璧月一番好意,自己却反驳于她,大失礼数。而且奉迎佛骨舍利诸事,也并不是李府主做下的决定,他神色有了几分局促:“我不是说府主不对,府主的心意是好的,我是说……是说……”
他结巴了几句,有些不知所措。
李璧月失笑:“是我失言。明光禅师不必放在心上。”
她又与明光交谈几句,便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
此时已是深夜,晚间驿丞送来的饭食已经凉了。李璧月也浑不在意,果腹之后便躺下休息。
也许是白日被人搅动过往思绪,她竟再次重复那已梦过多次的梦境。
***
那是十五前的灵州城,她还只有六岁。
五月的花园里开着无数的绣球花,蓝色的蝴蝶栖息在轻盈的花瓣上,透明的翅膀轻轻扇动着。
小女孩猫着身子,蹑手蹑脚靠近,双手迅捷一握,那蓝色蝴蝶就包裹在掌心。李璧月揪着蝴蝶翅膀,看着它在自己手中挣扎,扑下蓝色晶莹的粉末。
“你放了它——”
绣球花团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花架后站着一个男孩儿,穿着一件冰绿色丝缎绣金外袍,头束玉冠,模样看着周正,玉雪可爱。
李璧月冲他做了鬼脸:“这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你说放就放啊——”
男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蝴蝶,循循道:“《南华经》上说,每一只蝴蝶都是梦中的自己。今天你抓蝴蝶,晚上做梦就会变成蝴蝶被人抓走的……”
李璧月不相信地道:“我是我,怎么会变成蝴蝶呢?”
男孩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经书上写的,圣人说的话。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背给你听。”他摇头晃脑背了起来:“‘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李璧月虽进过学,可是南华这样的经书对她而言还是太深奥了些,问道:“这段经书是什么意思?”
男孩歪着头,解道:“意思就是,蝴蝶就是梦境的纽带。在你的梦中,你会变成蝴蝶。可是在蝴蝶的梦中,蝴蝶就会变成了你。这就是物化。”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笑着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迤逦与宁静,光是这样看着,便让人觉得很舒服。
李璧月就这样呆呆看着他,浑然未觉,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她手中的那只蝴蝶已经挣脱桎梏飞入高天。
男孩握着她的手,指着那飞走的蝶影:“今天我们一起遇到了蝴蝶,以后我们就会在它的梦境中出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璧月。”
“我叫云翊。”
……
蝴蝶蹁跹而逝,梦境戛然而止。
李璧月惊醒,看了看天外,疏星数点,月亮尚未爬过中天。
“云翊……”
她脑中又不自觉地想起白天那傀儡的话。
“武宁侯世子云翊,他本与你青梅竹马,伴你一起长大,可如今他又在哪里?他若知道你现在做的事,该会如何看你?”
她自嘲笑了一声。他怎么看,从她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乎了不是吗?她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杳无消息。云翊是否还活着,都已说不定了。
到底是修行不足,才会被人三言两语惊扰了心神。她蒙上被子,再次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