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打祥林药堂门口进来个男人,黑色的长衫,手上戴着金戒指,头发梳得油亮。
药铺还没客人来光顾,除了坐堂的老大夫外,只有柜台后一个小学徒和拿着卷医术在看的卫嬿婉。
“掌柜的没在?”男人看了一眼,就想撩开帘子进内堂
“有个蛮严重的病人,他们都在后头会诊。”卫嬿婉走过去,伸手一拦,见男人悻悻地停住,转而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笑道:“全三爷最近生意顺手啊。”
见卫嬿婉盯着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男人咧嘴一笑说道:
“上头赏识,我也是走了运。”他从头到脚看了眼卫嬿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总跟着这群人打转有什么意思。现在有一大笔银子放在眼前,赚不赚?”
“你有什么路子,先说来听听。”卫嬿婉往后挪了半步,避开男人过于逼近的气息,伸手扇了扇风。这全三儿远看卖相不错,凑近了便看出他眼白充了血丝,气息虚浮,浑身发腻的甜香。
“这是大事。”全三儿见着卫嬿婉的动作,没有发怒反而噙着笑说道:“卫小姐愿意听的话,我是乐意说的。可惜,老子比不上掌柜的是个人物,笼不住你。”
他挑挑眉,颇见几分得意,转身走了。卫嬿婉不屑,皱着眉轻啐了一声,骂道:“大烟鬼。”
她晓得全三儿出了门一样的要啐自己,从前他还还说过什么“送上门去,也不过是个守门望风的,你还想攀个姨奶奶当?。”
卫嬿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凭全三儿看起来再人模狗样,无非是青帮里瞎混的流氓。民国的建立与这些帮派千丝万缕,现在做总司令的那位亦是如此。依靠着青帮、黄埔军校与苏联的支持,才将清朝覆灭之后的各大军阀打压下来。
“卫同志。”
散会了,掌柜的先走出来,虽然挂着黑眼圈但精神奕奕。卫嬿婉收住了思绪,等着他继续说话。
“田斌同志这场病太急,多亏你将他的遗体送回来。”掌柜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支部的同志有些别的意见,你加入的事情还得再等等。后天田同志起灵,你愿意去现场吗?”
“现在局势不好,他们有顾虑是应该的,到时候我就不到场了。”卫嬿婉思量了一下,不想让掌柜的太难办,说道:“听说今晚工人夜校讲课的老师不一般,我可以去学习学习吗?”
“好。”掌柜的温吞地笑了笑,说道:“以卫同志的俄语水平,有没有兴趣去当个老师?”
“工人学点英文好进外国人的工厂,苏联嘛,势力还没到咱们这儿,没几个人爱听的。”
掌柜的再次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心思太急了。要吸引工人兄弟听自己的想法,不能扯着嗓子喊口号,总要带给大家实在的东西,革命就得脚踏实地。
“你说的是。”
“那晚上我自己去,不必特意招呼,我先走了。”
卫嬿婉熟悉他的工作习惯,也不继续啰嗦寒暄,讲完了事情就离开药堂。她一人独住,少不了自己做饭开火,等都收拾完了,便往工人夜校而去。
说是夜校,其实不过是租了一个颇空旷的屋子,一盏电灯半亮不亮照着个破烂黑板,十几条长凳摆着,随便人坐。
卫嬿婉早换了一身男装,她的身高在出苦力的男人堆里都算高的,戴个破布帽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也不突兀。
今晚没什么工人来听课,想是因为码头才开,生意正好,工头约束着众人不得清闲。索性这间屋子随便什么穷苦人都能来听课,有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没钱上学的半大孩子,也把不大的夜校将将填满。
“朋友们,不要小看自己的力量。四五年前,我在安源跟随毛先生、刘先生,亲眼看到了几万路矿工人团结起来的力量。大伙儿有跑码头的,有做零工的,有在柜上当学徒的。无论是谁,一定都被赖过工钱,都被巡捕盘剥过……”
后门口脚步声忽然响起,卫嬿婉觉得来人坐到了自己身边,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好巧,嘶。”
陈进忠也戴个帽子,不过衣服没白天的干净,有些没拍干净的灰尘,嘴角更是肿了一块。他见到卫嬿婉,心里十分欢喜,咧开嘴一笑疼的把笑又收了回去。
“在哪儿跌的?”卫嬿婉好奇归好奇,仍是要给他个面子。
“脚行头打的。”进忠好像在她面前格外乖,也不蹲在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坐着,垂头丧气地说道:“他们要拉我入伙,好几次我都给推了。今天接你的生意,被人盯上了,好一顿打。”
卫嬿婉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那副表情,便去了几分怜悯之心,只挑着眉笑看他要怎么装可怜。
“我逃出来连家当都没拿,就这一身破衣服,眼看就要入秋了,你看这衣服……”
进忠见卫嬿婉不说话,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我还得去医馆瞧瞧,不行你发个善心带我去药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