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天色已晚，在葳蕤的林木下，难以视物，众人找了一个时辰仍未果，而岛上岩洞过多，一时半会探之不尽，只得暂歇一晚，明日天亮后再继续。
段安泽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而顾家人还在原处等顾屹北，他只得带了一部分人先回去，剩下一部分人与段安泽、叶允川二人一同寻人。
“阿泽，以公子的武功修为，定当会安然无恙。”叶允川虽是心绪难安，却也不忘出声安抚他，“更何况，杀手婴与公子在一处……”
“正是因为那女人在，我才更不安，那女人口蜜腹剑，诡计多端，先前便偷袭于我，趁公子重伤之际，将公子重金卖给了藤月斋的采花贼千欢。”
叶允川还是第一回听他说这件事，先前他并不在公子身侧，只隐隐猜到藤月斋和九幽门得罪了公子，才出动了那么多人去查他们近日的动向，不曾想，藤月斋的女贼竟如此无法无天，而那九幽门杀手婴还是帮凶。
可不解的是，为何公子要放过她，白日里在船上时还与她那般亲近？
“阿泽，公子与婴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多管，公子能忘记旧人，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叶允川活的年岁比他久，也曾经历过一段海誓山盟，自是知感情之事最为复杂，旁人无法置喙，更何况，有些事有些人，记得不如忘却。
闻言，段安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痛声质问道：“忘记旧人？她才离世几年，便该被所有人遗忘了？”
他已然陷入绝境，语带控诉，还有几分隐隐的愤恨之意，“叶神医，你根本不知她多好，我不怪公子没有护好她，我只怪我自己，为何当时没有阻止她……”
说到最后时，这个高大的男子已垂下双肩，一双猩红的眸子中尽是自责和懊悔。
叶允川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歉意道：“阿泽，是我失言了，我只是不愿看你们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这几年，本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变得寒气凌人，神采奕奕的爽朗少年也变得郁郁不欢，他看在眼里，时而也会自省，那时的隐瞒，究竟是让他们得以喘息，还是对他们的另一种残忍？
段安泽攥紧拳头，低吼道：“我不能忘了她，若是我都忘了她，还会有何人记得她？”
她的双亲还有其他女儿，而公子也定然要再娶亲，届时世上至少还有他一人记得她。
夜风吹过，树叶籁籁作响，好似在响应他的心事。
另一处的山洞内，篝火旁坐着同样绝代风华的一男一女。
这一幕，在许久之前也曾发生过，不过那时，两人还亲密相拥，也是在那时，他发现了阿岚是一位女子。
而如今，阿岚变成了杀手婴。
“司公子，为何这般盯着我不放？”婴的眉眼在赤色火焰的照映下，显得有几分淡雅柔和。
两人目光相撞，似是有火光乍现，又很快湮灭。
他紧追不舍，她不闪不避，最终他出声问道：“你本名唤作什么？在皇城中有何种身份？”
许是因他的神色太过复杂难辨，她轻笑道：“公子想问活着的还是……”
她莲步轻移，坐到他身旁，伸手遮住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眸。
一时之间，他眼前失了光明，却能清晰感觉到她掌心的柔软和温度。
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譬如，她知晓他心中所想，她最初的面貌，与他心中的那人会不会是同一人，又或许，她会不会曾在他身旁出现过一段时日，他也知她心事极重，百般防备，不会对任何人袒露真心。
细细想来，她在皇城中的身份极其复杂多变，或是卑贱如泥，或是贵不可言，所历之事，只怕比戏折子还精彩三分，几日几夜也难以诉尽。
可她的真实身份，却是无法对外人道明，因而，她注定此生要戴着面具谋得丝丝生机。
“不如公子先与我说说，公子心心念念的那位女子，姓甚名谁。”
话音刚落，他长而浓密的睫羽便在她掌心扑闪了几下，带来些许挠人的痒意。
她不由得用上几分力，将那如蝶翼般的一双睫羽狠狠压下。
“她……”他才刚启唇，便被她以吻封缄，深深地探过他口中的每一处后，还嘬一口他的上嘴唇。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听觉和触感却变得极其敏锐，那些细微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些微凌乱的气息，以及那难以控制的剧烈心跳声。
辨不清是谁的，也无心去分辨，因她用一种极其魅惑的嗓音附在他耳侧问道：“如今我与她，你更倾心于谁？”
洞内寂然无声，先前那些暧昧被吹散开来，只余下死一般的沉寂。
是了，他怎会鬼使神差地以为，她和那人有交集？不管是阿岚还是婴，本性都有几分相似，洒脱自在，笑容明媚，那是属于江湖之人才有的气息。
她和那人，是全然不同的二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