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
他听话照做,才低下头,便被释宁狠狠敲了一下,他不明所以地怒视释宁,却听他悠然道:“你当我是耳目闭塞的世外高人啊?”
释宁见他委屈地瞪着自己,便挤眉弄眼地朝他笑道:“赶紧跟人小姑娘道歉,晚些再带你去寻乐子。”
眼前的小和尚真是个地道的花和尚,那眉目中哪有半分出家人的庄严肃穆,亏他十年前初见他时,还以为他是个不惹尘埃的小仙童。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他须得与身后的小公主好好说道一番,毕竟自己与她,便是能日久生情,也绝无可能相携一生,更何况,白日里那一回也算不得是意乱情迷,说到底只是个意外罢了。
他刻意放慢步子,走到萧乐雅身侧,清咳一声,见她望了过来,才肃声道:“公主殿下,今日虽是你扑向我,但我未能及时避开,算我之过,还望你就此将此事揭过。”
萧乐雅听他这般言辞,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眸中聚起一汪清水,似是马上便要簌簌落下。
他面上一片坦荡,只是心底某处有些许疼意,说到底,他与她相识十几载,虽是一路针锋相对,却也难免会生出一些情谊。
不过他自认为,那些情谊只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爱。
他见过尚在襁褓中的她,亦曾见过尿床的她,还有牙牙学语和磕磕碰碰的她,她幼时还会笑容甜美地唤他——
云宸哥哥。
他们认识的十几年间大多是小打小闹,而真正两两相厌的起因便是,几年前她第一回来月信,被他看到了她身后的斑斑血迹。
那时他也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还以为她受了伤,急急忙忙地把她放在马背上,又从身后揽住她,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
彼时两人正在城外探春,回府的路上,她以为自己得了重病,便啼哭不止,他听得心下也是一抽一抽的作痛,温声安抚道:“小雅,没事的,马上便回去了。”
可她还是狠狠地掉了一大串泪珠,还时不时将混着鼻涕的液体往他怀里乱蹭。
他那会儿只顾着心疼她,便也什么由着她,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那副面孔也收得干干净净,反倒生出了几分笨嘴拙舌之感。
那一路上,他不知温声细语地说了多少好话,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御医慌慌张张的赶来,却只唤来嬷嬷,随后退了下去。
那嬷嬷喜不自胜道:“恭贺公主殿下,从今日起,便可嫁人生子了。”
两人还是似懂非懂,嬷嬷这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先前她以为公主年纪尚浅,便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些。
而萧乐雅和萧云宸二人,听了那番话之后,皆是面色酡红,萧云宸更是慌不择路地跑了。
徒留萧乐雅一人,羞愤欲绝地窝在被褥中大喊道:“嬷嬷,你为何不早说?丢死人了!”
自那以后,两人便刻意避开了对方,每每碰面,萧乐雅也必会牙尖嘴利地讥讽他,不是说他弱柳扶风,毫无男子气概,便是说他貌侵粗俗,不及自家皇兄半分。
而皇城中原先倾慕他的女子,也在公主殿下的威势之下,将他列在不敢嫁名录之榜首,公主看他不顺眼,谁又敢犯了公主的忌讳,与他往来?
渐渐地,皇城中关于安王世子此人,便有了其貌不扬、獐头鼠目、弱不禁风这般的描绘,一度令皇城中大家闺秀退避三舍,甚至在皇城之外,也有了风言风语。
皇城中谣言四起,自是逃不过他的耳目,只是待到他想方设法制止谣言时,却被安王禁了足。
这几年,他本就与安王生了隔阂,可谓是毫无半点父子之情,这会儿更是二话不说便对他施了家法,还关了禁闭,罪名便是,他行为不端,惹怒公主,还牵连了安王府的名声。
他因此事,被锁在屋内整整两个月,无法下榻,夜不能寐,食难下咽,后来那些谣言好似也平息了下来,只是……
由此也令他在皇城中男子都已成婚的年岁里,无人问津,孤苦至今,可谓是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
这几年间,每每想到他与她这段不堪回首的纠葛,他便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最好是此生不复相见。
谁曾想,往日里拌嘴也就罢了,今日竟还无端生出了这等糟心事儿,真真是叫他扼腕长叹。
若他知晓此事乃是自家好兄弟一手促生,不知又会如何捶胸顿足,乃至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