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公由少女扶着出了屋,屋外是一片湖,湖上的芦苇层层叠叠藏住了这座木屋,在木屋的身后是高山,而在群山环绕的中间也有一面湖,湖底刻着封印,封印的是魔界之主。
左公靠着少女向群山拜了拜,便坐在屋前的木椅上小憩。这几乎是他每日的日常。
当年兰崖之战时魔尊战败,被玄帝封印至此,他是唯数不多存活下来的魔,守在这里也有几千年之久了。
近日群山中飞鸟尽绝,死气外溢,魔尊将突破封印本是好事,但那些修仙门派也得了消息,派人来此。天阳宗几尽末落,怕只是先行门派,后面一定会有无数门派紧随而至,青城派,天一阁,乃至妖族。也不知魔尊能否在这之前突破封印?
左公扶着木椅轻轻摇动,他昨日还疑似见到了玄帝,希望不会真是玄帝?玄帝应该已经…
目光越过眼前层层的芦苇,左公心里也担扰了起来。
当年之景还会重现吗?
一阵水声响起,那是船浆击打水面的声音。
有人来了。
左公脸色一变,当即想要远遁,而此时身边却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油纸伞下的光总是要晕暗一点,左公抬头一眼就看见青色衣衫的男子。
眉眼温柔,面含笑意。但左公却感到一股子凉意,直入骨髓。
“魔?”
男子的声音是温润的,就像春日踏青时友人相遇的随口问候,但左公却知道这里面的凉意,那是目下无尘的高绝,对生死的漠然,一如往日。
在这生死关头,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几千年前的兰崖之战。
他只是一位魔兵,这种六界大战的事他却有幸目睹并参与其中。
因为身份低下,他只能跪在镜湖远远的地方,而在镜湖周边的全是大能,一抬手日月失色。
那位玄帝立在云端,一袭广袖青衫,长长的鸦发未束,双手背于身后,一身仙人的高傲。身旁及身后站着无数高高在上的仙人,人人面无表情,还有妖界的各方尊主,下方是匍匐的凡人,深渊是等候的鬼域,鬼界界主身后是万鬼来候。
玄帝面容模糊,只一个身影就让他生出自卑了,他在玄帝面前是多么渺小了,在他眼里就是轻轻抚去的尘埃,连余光都不会施舍。
“你带领魔界徒生事端,扰乱六界秩序,今日镇压你于此地,永生永世困于孽火之苦。”
玄帝眼眸倒映的是虚无,他轻轻抬手,宽大的衣袖随风震荡,那手纤瘦,柔弱,苍白,轻慢,却蕴含无上的威压。
轻轻下压,镜湖湖水尽退,往日强大的魔尊被压弯了脊骨坠于鬼域,受于业火之苦,万魔眨眼前湮灭,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山川为之倾覆,海湖为之倒流,万物为之变迁。这就是六界之主,天道之子,是不容反抗的无上威压。
他这等小魔自是不会让他们出手,因此他反倒侥幸逃脱,本以为就此活命时他却又见到了玄帝,一个与云端之上完全不一样的天帝。
他藏于山石之后,却一眼就发现了那位消失的玄帝。玄帝依旧是一袭广袖青衫,鸦发未束,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怀里抱着一个人,是一名红衣女子,红衣女子靠在他怀里,双眼轻阖,竟有一种恬淡的感觉。
左公从战争厮杀而活下,一眼他便知道那女子是死了。
玄帝怀里抱着红衣女子行过他的身边,眉间一片冰冷,衣袖曳地,山川湖泊为之跪拜,万物枯死,身边是一片寂静的虚无。
左公不禁感到绝望,本以为他命尽于此,但玄帝却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和当日一样,他在玄帝眼里只是轻轻抚去的尘埃,本以为看到他玄帝会抬手间杀了他。
左公活了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青色身影,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他跟在了玄帝身后。玄帝没有停,他也没有离开。
一曰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三月他都不曾停步,玄帝身后的万物枯了又荣,生生不息。但玄帝身上的生机却在不断减弱,他的身边越来越冷,稍稍近些,左公都能感觉到那不仅是冷,更是压抑到极致的绝望悔恨自责。那也是魔最好的补药。
他入魔了。
玄帝入魔了。
左公一边品尝这令魔迷醉的情绪,一边笃定着想。
原来号称没有情感的天帝也会有感情吗?他不仅有了还沉陷其中,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这可真可笑啊。
魔是执念是仇恨是贪婪是嫉妒,是一切罪恶的原罪,魔代表的是情。
天帝原来有情吗?
如果没有情他如何堕魔?
左公静静看着玄帝周身的死气越来越重,万物枯死,眉间那不再是仙人的高傲,而是红尘中男女求不得时的冷寂。
那绝望的情绪滋养着左公让他越来越强大,而魔气越日益侵害玄帝的仙躯。左公知道玄帝的生机更越弱了,因为他听见了万物悲泣,这声音是多么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