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王皇后虽从没有在计荣明面前说过什么,但计荣明心中清楚,母亲是怨恨着阿耶的,既怨阿耶从不踏足昭华殿,又恨阿耶对他也从未上过心。
可阿耶是天子,对于天子来说,不论是母亲还是他,都只是阿耶的臣子...
计荣明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他已想好要如何回答了。计荣明神色恭敬道:“母亲只让儿子要用功读书。”
“听太傅说,你近来读书越发上进,这是好事。”
元成帝的夸赞让计荣明忍不住喜上眉梢,可这会儿的他有多开怀,稍后的他便有多伤怀。
“日后在朝事上,你也可以多出些意见。”
计荣明僵在原地,只觉如坠冰窟,偏正巧,元成帝说这话的时候,丝乐之声停了一瞬,以致周围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王皇后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圣人这是何意?”
元成帝无怒无喜,淡淡地朝王皇后看去,他道:“皇后以为何意?”
任由王皇后脸上的怒气层层堆积,元成帝自顾自地饮酒,而在两人中间,计荣明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原地,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砰一一”
酒杯重重地被摔在案桌上,王皇后冷着脸:“圣人要将我们母子置于何地?”
这一大动作,不仅计宝璋被吓得大哭,殿中众人也无人再敢发出声响。沉默半晌,淑贵妃示意计琼英将殿中的人都带出去。
计宝璋当真被吓狠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哭,在夜里极为明亮。淑贵妃低声哄了许久也不见成效,她抬头看着紧紧闭着的正门,轻声吩咐道:“告诉吴全,把这守好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元成帝还在一杯一杯地饮酒,王皇后目光冰冷,从方才起便一言未发。
殿中的烛火燃得极旺,蜡油滴堆在一起,看上去极为可怖。
在这如死一般沉寂的殿中,计荣明默默起身,低低开口:“母亲,我们回去吧...”
“啪一一”
计荣明的脸生生被扇得偏向一旁,白皙的脸上也很快浮起掌印,而始作俑者却恨铁不成钢道:“想我一生要强,怎么会生下你这般不争气的儿子?!”
愤怒地推开计荣明,王皇后恼怒问道:“圣人将我这个皇后置于何地?又将宁王置于何地?圣人当真如此喜爱那贱人的儿子?执意要立他为储君?”
未曾理会已近疯癫的王皇后,元成帝看向计荣明,后者身形落寞,脸侧高浮的红印令他看上去脆弱无比,这让元成帝的眼中也终于有了些为父的不忍,但他终还是叹道:“宁王,不堪为帝。”
此话一出,计荣明眼皮轻颤,身形晃动数下,几乎就要站不住,而王皇后,也终于疯了。
“为什么?!”
王皇后双目赤红,亲耳从元成帝口中听到宁王不堪为帝这四个字,无疑是给了王皇后重重一击,她踉跄几步,好在计荣明及时扶住了她。
“怀王如此羸弱,圣人难道一点也看不出?还是说即使如此,圣人也要这样做?”
元成帝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宁王不堪为储君?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立宁王为储君?”王皇后语气冷厉,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怕了!”
“你怕一旦宁王成为储君,阿兄就会忠于宁王,为宁王效力,到时候你的金吾卫就不会再保护你!你怕宁王一旦成为储君,会效仿前武帝,弑父上位!”
“够了!”
酒杯重重地被掷在地上来回翻滚,砰砰作响。元成帝阴沉着脸,寒声道:“宁王,皇后醉了,扶她回去歇息吧。”
“放开!”
用力推开计荣明的手,王皇后的发髻散落在脸侧,她抬手将朱钗扔掉,乌发如瀑布般散开,她赤着双眼一步一步走向元成帝,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我十五岁就嫁给你,你说要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求了父兄,让他们竭力助你登上这九五之位。
我十八岁生下荣儿,那时你多高兴,我也高兴。
我十九岁被你封为皇后,你的兄弟们都被你借故遣去了边远的封地,永世不得入京,可笑我当时还感叹你手段如此高明,却不曾对我王家这样,定是因为我和荣儿。
却不想你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让荣儿成为储君。”
王皇后站在元成帝身前,举起右手,面上疯狂稍歇,她定定地看着元成帝,问道“圣人看这是何物?”
不过一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元成帝皱眉看向她,却见后者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中既有复杂的恨意,亦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随后她高高地举起右手,又重重地摔在扶手上,而后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只伴了她二十一年的玉镯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