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驸马那边做好准备了吗?”
钱司直回禀,“一切都已就绪。”
“少卿是如何说服的驸马,他竟也愿意协同司刑寺设下这一局。”
“他如何不愿?便是叫他以身为饵,他也愿冒险,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钓出背后这一条大鱼来……他也不信光凭着聚仙园那两名伶人的江湖把戏,将朝中大臣的行程尽然掌握,在城中散播流言,随意潜入官员府邸,还能在短短时间内顺利杀死两人。关键还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大鱼,他必定是这时势中人,似是在助力聚仙园伶人报得私仇,其实也只是将那两人作为棋子……”
钱司直恍然大悟。高钦裕、张景焕等一众官员与韩家平日来往较多,其人隐身在后借女鬼杀人案除去两人,既能折损韩家势力,又能起到对韩家密切来往之人杀鸡儆猴的作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那少卿如何断定陈忠明露儿这两人会出来咬钩?这局他们应都会想到是圈套……”
“不到他们不来……事已毕,棋子已成弃子。背后之人不会让他们活了,他们心中亦清楚。当场死在官府设下的围剿计谋下,就是那背后之人给他们定下的最后一程。”
“还需钱司直放心,背后那人还不敢对韩驸马出手,动了这位,这桩案件必一查到底。他明知是圈套,也只是配合着送那两人进来赴死而已……”
“看来这鱼尚在高深之地,司刑寺如何拘得住?”
“不敢妄想能一举拘住他,今夜行动,只为保住那两名弃子……再作抽丝剥茧!”
今夜是峨眉月,如一把钩入山峰泛着冷意的弯刀。寥落的星,在这黯沉夜色中就像是枝头上盛颜败去将落未落的颓残花蕊。蜿蜒曲折的山道如同蛰伏的猛兽般盘崌在寂然无声的山中,而那草深木繁的密林就像是这头猛兽的虎视眈眈。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从远处驰来,车轮辘转与马蹄击地之音将这夜的沉静彻底打碎。赵靖临从远处望见马车入山道,就如猎物将投入猛兽之腹。
一白衣女子坐于漆黑密林中轻抚琵琶,曲声如诉如泣。
麻绳一触而起悬空于山道之中,马匹避让不及,绳索绊住马身,随着马儿轰然倒地,马车亦翻侧在山道边上。
跟随马车的护卫纷纷刹马,一拥而上,顷刻之间拔出腰间的刀剑,将马车围护住。
女子抱着琵琶,从深林中缓缓走出。她似乎不惧夜黑风高,亦不惧刀光剑影。似乎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一支燃着火光的箭从女子身后发出,直直插入倒地的马车锦帘上。
火势蔓延开来,却无一人上前扑灭,都只是按兵不按,将刀剑对准女子。
赵靖临已带人赶上来。终于在这山道中,借由火势,看见了那位聚仙园的女伶露儿。
她今晚着一身白麻布裙,娇美面容上脂粉未施,神情淡然,似乎是一早就知道了这马车中无人,只是一个引她入局设下的圈套。
“陈忠明速速出来,束手就擒!”赵靖临朝密林中喝道。
一位身量不高的男子手中握着弓箭从密林中走来,清俊的面容上满是不甘的神色,双眼深深望向那女伶身上。
露儿转身对着他凄然一笑。然后纵身扑向最近一名护卫的剑锋。赵靖临早已预想他们的寻死之心,已提前命人紧盯住露儿,她稍一动便被制住了。
陈忠明那边亦同时有几名官兵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一切看似平静而顺利的结束了。
又正是因为太过于平静顺利让赵靖临心中生出挥之不去的怀疑来。
准备上马回程时,他又望了眼四周,仍不见丝毫异常。
就在他转身那一刹。今夜随同韩家马车出行的两名护卫竟从?中射出暗箭,直直对准陈忠明,露儿发出。
赵靖临最先反应过来,朝两人扑身飞去,肩上挡住了一箭,却还是来不及了……
露儿已被射中咽喉,倒在地上,锐器深嵌而入,鲜红的血像为祭祀这山间猛兽般汩汩涌流。
她临死之前,她所感觉到的不是剧痛,也不是寒冷。她感觉到被人拥在怀中的温柔,她听到幼小的自己第一次喊阿娘。她看到幼童的自己被牙婆抱走还哭得撕心裂肺回头张望阿娘的小模样。她看到自己如那粮食衣裳一般不停转手卖出或是被赠予相送他人。她看到在聚仙园犯错时被假母惩罚关在房子不给吃喝饥渴难耐的自己。她看到那个叫刘霜儿的小女子给她偷偷送来攒下的口粮。
她看到刘霜儿问她,你唤何名?
她摇头。她已经没有姓名了。刘霜儿与她说道,那我给你起一个。我以后就叫你,露儿。
刘霜儿为她而死。刘霜儿死的那一夜,她还在男子怀中曲意逢迎。她不知道她如何投了湖,只知韩府管事令人打捞许久不见尸体,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气!
后来的宴席又是宾客回座,笑谈满盈。她亦笑,心中已下决定,为霜儿也为露儿,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