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残。司刑寺衙署中灯火通明,堂下跪的皆是聚仙园一干人。
近一段时间聚仙园中频出不如意之事,假母那张脸上是厚重脂粉都盖不住的忧虑与疲色,现下被押到司刑寺来,她已是什么客套表情都堆砌不起来了,泄了气一样丧着脸长跪不起。
“你已不用遮掩了。六月二十三日,高郎君与刘女在韩家别苑夜宴中发生的事,本官已查出眉目来了,只是昨夜这高郎君突然被杀害,现场又有人目睹女鬼现身,城中皆传是冤魂索命。原本得知刘女案情内幕的人甚少,这索命的真凶恐怕还是与聚仙园脱不了干系。”
假母低垂着头,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一听到跟死了的朝臣还扯上关系了,再不敢隐暪。
“那刘女是个不惜福的,那夜叫高郎君看上了,却不肯从,还咬伤了贵客挣脱逃出去,应是慌不择路才掉进湖中的……”
“这便是那一夜的全部事实了,请少卿明鉴。之前我是怕给聚仙园招祸,所以隐下高郎君所为这一部分,对少卿谎称刘女是自己走失意外落水身亡……民妇知罪了,恳求少卿从轻发落。”
赵靖临一言不发,将堂下乌泱泱一群人逐一打量过,才命人将在高府书房墙院边发现的脚印所绘制图形呈来,与聚仙园众人一一对比,才发现竟无人吻合。
聚仙园中女伶女乐们身形皆娇小玲珑,莲足尺寸与那脚印相差甚远,而百戏男伶、护卫们个个身形高大修长,对比起来,那脚印又略小了一点。
“园中所有人都在此了吗?”赵靖临发问。
假母喏喏应道,“都在,都在,无一漏缺。”
“刘女可还有家人亲眷?”
假母想了一阵,“刘女几岁就来到了园中,多年来从不见亲眷来寻过……”
“刘女平日可否在园外有交好的?”
“那倒没有,刘女每日苦练琵琶,几乎与外头的人接触不上,要说交好的,就是那夜在韩家夜宴上被贵客领走的那名舞姬……”
舞姬……赵靖临想到确有此事,只是当时高府命案尚未发生,筵席上宾客相中伶姬在那群达官贵人里是再平常不过的,因此往日查探到,竟忽略了这一点,今时听假母提起,舞姬是谁人领走的,他心中已了然。
“少卿……”假母见赵靖临在沉思,又试探着开口,见到赵靖临望向她了,才接着说,“说到那名舞姬,又不得不提及一事,就在那舞姬离开后,原来在园中与她曾暗中相好过的一名百戏男伶也不见了踪影,叫我苦寻了好些日子!这该死的……”
他眼神蓦然亮起,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入口,“你现将舞姬与男伶的身形相貌描述出来……”
户部郎中张景焕上月新得了一美姬,名唤露儿,还未等他享用到这侍妾的温柔小意,就传来庆州故里族中出了重大事务,他只能向朝中告了假匆匆忙忙回乡处理。
因家中发妻治家严厉,容不下这外头带回来的女人。无奈张景焕心中舍不下,令人偷偷将露儿安置在城外的别庄上。
从庆州赶了几日路,终于回到长安时,城门已闭,却是正中张景焕下怀。夜已深,他本就打算着先到别庄会佳人。
到了别庄下了马后,张景焕感觉到处处不寻常,整个庄院一片漆黑寂静,守门的仆人不知去处。大门一推便开,那些伺候露儿的婆子婢女亦不见一人。
张景焕心中思忖:“难道是这露儿跑了不成!那其他人总不能跟着也跑了吧?”
他背着手走入庄中,面前是一棵年深日久茂密葱郁的梧桐树,覆盖了半个院子,今夜原就黯弱的月光透不下来,更显此处庭深夜暗。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也只能在此地将就歇居一夜。便让随行的小厮去寻火折子。
此时,听见内院里面传来一阵碎玉落珠的乐音,将他的心弦也拔紧了起来。
然后是一句轻柔的,“郎君,来寻露儿罢……”
张景焕听到露儿声音后,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在乐声中又忆起那面容姣美的露儿挥着繁复盈香的舞袖,细软的腰肢如风曳柳梢……原来这小美儿是要跟他玩些闺中把戏,他很是乐意奉陪。
张景焕循着乐声在黑暗中摸索到寝房,乐音倏地而停,笑声渐起。
张景焕转身往轻笑声处上前一扑,佳人没抱着,只摸到佳人飘逸的宽袖,如同野鱼,从他手里倏然滑走。
轻笑声变远了,“来呀,郎君,露儿在这边呢……”
黑暗中张景焕被绊了一跤,很快又爬起,心急如焚想捉到那只闹腾人的小猫儿好好惩罚个一番。
他闭上了双眼,听四处细微的动静,轻轻迈着脚步,猛得向前,双手张开,终于把人紧紧搂入怀中。怀中人的发丝挠得他心直痒痒,猴急的正要下嘴去吻。
窗外突然有了萤萤火光,另一个娇美女子立在树下举着灯笼,正对着张景焕轻笑道:“郎君啊,露儿在这儿,你这怀中抱着的可是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