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东苑佛香堂,炉香缭绕,慈眉善目地赵老太太倚靠在文锦软榻上,正送走赵映安三姐妹,下方赵征浓眉微皱,缓缓开口了。
“今日赏梅宴出尽风头固然是孩子们的好本事,但儿子总觉得接下来这段时日该低调行事更好。圣意难测,朝政变化并不乐观,君集入了东宫月余了,想必更有体会。娘,依儿子之见,映安的亲事不若再看个半年?”
“上京城势力纷杂,今日好些人家都知道咱们府上女娘们的本事,争着后续邀约相看。儿媳也是担忧一个不小心,看人不全,误了孩子终身。咱们家的孩子个个知书达礼,不愁嫁娶。”王氏也附和道。
“嗯,自古嫡长子继承,你爹临走时也交代,咱们上头这位前半生尚武,后半生尊文,礼不可废这事圣人比我们肯定想得更远。君集既然得了东宫赏识,便专心做着忠君之事,切莫沾些朝政之争。永宁侯府愿意把女儿嫁进来,也看重征儿中立之决,三书六礼尽快过了吧,映安的亲身今年能定下来便行。”
“劳母亲费神了。”“劳祖母费心了。”长子一家自是以家族立身为首,赵老太太放心扫过他们三人,眼眸闪至一脸肃穆的幼子夫妇,她又开口道:“禾丫头的婚事我原是想着三姐妹一并落定,现下形势不明,你大哥向来谨慎行事,你们二人又是如何打算的?”
赵舒听了半晌,细想几息道:“母亲,我早同你说了,禾儿的婚事她喜欢就嫁,不喜欢我们养着也无事。我们从未像大哥大嫂般按世家规矩教导禾儿,她今日眉间的倦意您也瞧见了,她不喜欢这些大家族的繁琐规矩。”
“混账,我这是为你们好!”“娘,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为子女好便该让她知险恶,自己做决定,我们只求禾儿平安顺遂。”
“赵氏子女不出凡辈,让禾儿嫁个凡夫俗子,终了一生,这就是你这个当爹口中的顺遂?为人子你不孝,为人爹你也不慈!”
眼看着母子二人又要吵上天,叶云儿连忙开口道:“夫君,莫气娘亲了。娘亲这是为孩子好,你好好说话,莫顶嘴了。”
赵征也开口道:“娘,保重身体要紧。舒弟自小便有自己的主见,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王氏也上前轻拍赵老太太后背,为他奉上茶盏。赵君集见识过几次家庭争吵,每次祖母都能与小叔各执一词,有心劝架的人压根插不进嘴。难怪爹爹这么多年都不提把小叔请回家,距离有时也是一种保护罢了。
“要想让我看着你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除非我死!”赵老太太说完便气呼呼地闭目不语。
“儿子告退,母亲早日歇着吧。”赵舒快声说完便拉着叶云儿往外走。
回了西苑厢房,赵舒便一言不发地静坐。叶云儿也不吭声,安静在一旁书案上仔细写着药方。
叶清禾正在赵映安房里听她柔声细语地教导:“你喜欢制香,又善于制香,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不必如此患得患失。小叔母说得对,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禾儿,不用再怀疑自己啦!”
叶清禾难得扭捏道:“其实我也是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一条香道路,爹爹说的对,人这一生不能独居一地,总要出来见见天地,见见众生,也见见自我。”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说得好!”三人一阵腻歪之后,叶清禾便回了西苑厢房。
“娘,爹爹开始修禅道了?”叶清禾打趣道。叶云儿瞧着意气风发的女儿,心上一暖,投去无边柔意。
“这是药方,给祖母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沧州?”叶清禾走近看着药方问道。
“今日可是出尽风头,你不是喜欢你那小铺子吗?怎么,舍得跟着我们走了?”赵舒终于开口道。
“上京城的小娘子看人下菜,属实不敢恭维。制香阁我也想回去呀,可是祖母肯定不允。但是跟着爹爹阿娘,我肯定是能在沧州也开上一家制香阁不是?”叶清禾朝爹娘挤眉弄眼,好不夸张,逗得叶云儿只得放下毛笔,柔声拉过她道:“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多刺激了,那小店铺你趁早便去与店主说清楚吧,这几日我再给你祖母调几剂药方,如果稳下来了,咱们就回沧州。”
叶清禾点点头,却听赵征道:“禾儿,有件事爹爹要问清楚。爹爹当年笃定心志,主动脱离赵氏一族,但是你祖母还是使了些计谋,将此事隐了下去。你已及笄,族谱上仍有你的名字。赵氏子女,清流品性,如果有朝一日你要当回这赵映禾,爹爹阿娘也不会怪你。全凭你自己斟酌便是,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这道理爹爹自小便交予你。”
叶清禾想了想今日的宴会,众人皆因她是赵家女而态度大变,居沧州之隅都不曾料想到到自己能有这么一日,盛装打扮,登雅阁,赏美酒,品梅宴。如果她是叶清禾,想必连门槛都不曾进去。“爹爹,清禾知道了,叶清禾便是叶清禾,赵映禾便让她如祖母所念,一直留在族谱上吧。”她坚定道。
赵舒放下心来,多少父母属意为子女好,到头来不是尽了自己心意罢了。人生是自己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