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想起刚刚在阁楼窗户远眺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乞丐,“他啊,不知道,绮霞阁经常给他饭吃,日子久了,就认这块地,再不去别的地方了。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怕他赖上,再拖家带口过来是吧?哈哈,还真不用担心,他没有妻子儿女,更无高堂,就一个人,疯疯癫癫的。但是这种疯癫,却无半分落魄潦倒,倒有几分旷达适意,让人想起刘伶来。”
“原来如此,他刚刚跟我说,崔神秀不过是个‘竖子’,他的辈分比我阿耶还大,还告诉我,对付崔神秀,不须着意于崔神秀本人,只要离间他和‘军师’就够了。”
“‘军师’……崔将军身边,好像还真有一个军师。不过,我和这位军师并不认识,崔将军行军打仗,不比柳将军,是待在边疆戍守。崔将军是朝廷的十六卫大将军,行军时掌握兵马,开府治事,战事结束,就交回兵符。”谢宛其实和崔神秀没怎么见过面,“说真的,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个军师是谁。”
“嗯,老丈还说,我现在的荣耀,他当初也体验过,却因为离间计,堕落至此。最重要的是,他走的时候,唱了一首……呃,《将进酒》?”
谢宛思索片刻,将柳二给的所有消息拼凑到一起——靠义军起家,身至紫衣公卿,又因离间计,失去一切,还唱《将进酒》?想来想去,她只能想起一个人,而这些故事,也是在雁回城的老者处听说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他,他可是一个乞丐啊,一个邋邋遢遢的乞丐,我怎么想想都不是他。”
“也有可能为了掩人耳目,故作疯癫呢?阿宛,你就告诉我吧,那人究竟是谁,能不能之后帮我们?”
“啊,如果真是的话,不仅能帮忙,还能帮大忙!”谢宛神情激动,“来来来,我们去外面说,这里人多嘴杂,被听见了可不好。”说罢,她拉着柳洲隐的衣袖,在璧月和阿蓉的疑惑下,渐渐走远了。
谢宛混在人群里,去了最乱的香风楼,随意在水边挑了一处雅座,窗户微微半开,波光粼粼,荷叶聚在一起,盎然碧绿映入眼帘,谢宛拉开两面折叠好的屏风,脱履就坐。柳洲隐跟上前来,也扯了一个屏风,这下他们的位子三面环着。二人相对而坐,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我们不喜人打搅,这位阿姐还请多担待。”
嘱咐完酒楼阿姐后,谢宛长舒了一口气,“闹市之中的寂静,往往不被人注意,我要跟你说的人,是前朝一位大儒,卢长史的叔叔,不过直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卢隐?”柳洲隐偶有耳闻,“我只记得,当年崔神秀的父亲在虎牢关和卢隐一战,败绩,怪不得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极为轻视崔神秀。”
“你别的再不知道了?我还知道一些。”谢宛倒了葡萄酒,“这卢隐,表字谧山,从小就有鸿鹄志,立志要为宰辅之臣。但是当时的武明帝信任的世家里,并没有范阳卢氏,而是姻亲韩氏和徐氏。他赴洛下求官,所写的诗和字,被人目为伧俗,有人直接拿去茅坑里用了。可以说,洛下之行,他碰了一鼻子灰。”
“对他打击也很大吧。”柳洲隐抿了口酒,“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对啊。而且那时候的洛阳,天灾人祸不断,与之同时,是权贵铺张浪费,仓里米粟宁愿坏了也不愿意救济别人。更惨的是,由于饥饿不堪,有个饥民,偷了他随身带着的干粮。于是他在旅馆下题诗一首,具体什么诗我忘了,大概就是郁郁不得志。这时候,太子萧忱听闻有贤人,便救济了他三百金,可是等东宫官属送到的时候,卢谧山已经走了,因为他住不了旅馆。那面墙壁就被太子萧忱劈了下来,放在东宫,警示自己。”
“可惜了,如果卢谧山遇到的是太子萧忱,岂不是皆大欢喜。”
谢宛继续说道:“世间阴差阳错,本就没那么多如意美满。后来的事你就该知道了,卢谧山投奔济北王,勤王入洛。济北王称帝,萧忱自尽,再往后就是大周的先祖们了。”
“如你所言,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卢谧山主张勤王,怂恿萧君玉谋反,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那他在明堂上再遇已是皇帝的萧忱,又该如何自处?而后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愤而辞官不知所踪?”柳洲隐追问,“事情具体如何呢?”
谢宛想了片刻,“卢氏现在京中应该有人,他们家肯定有知情人,不过‘家丑不可外扬’,这才没流传出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卢家人呢?”
“小郎君,小娘子,菜好了。”香风楼的姐姐捧着菜品鱼贯而入,樱桃馅的毕罗,槐叶冷淘,都是长安时兴的菜品,柳洲隐方才自作主张点了一道炙羊肉,这可是重菜,在长安极为昂贵。谢宛看到一整只羊羔,不由得吓了一跳,“吃得完吗,你就点这么一大只?”
“啊?”眼看着菜品上齐,柳洲隐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吃完吃不完的问题,总是想起来就点了。“无妨,实在不行,带回去给三郎吃。”
“他吃我们吃剩下的?他愿意吗?”谢宛斜着眼看柳洲隐,“二郎,以后你和别人出去无所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