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沈不咎便早早醒来。
同武师例行操练了一番,尤未尽兴,便在自己的小院又打了几套拳。一招一式,赫赫生风。
直冒了一身的汗,衣裳都被浸湿,本欲脱了上衣,直接去沐浴。
又想起之前便是如此打算,结果路上碰到了二姨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好在那次还没来得及脱上衣,人就来了。
这才让他保住“清白”,没叫外人瞧见身子。
按说,如沈不咎一般的官家子弟,从小被丫鬟伺候穿衣洗漱应当是习以为常。
有些开窍早的,在小小年纪便收了通房的也大有人在。
但沈不咎从小就是个不一样的。
除了从祖父那带来的青竹,他的院里没有其他人伺候,大多数时候他都亲力亲为,不喜旁人插手。
这诺大的沈府,除了母亲曾经住过的小院,他哪里都厌恶极了。
娘亲与父亲彼此门当户对,又是少年夫妻,成婚的时候浓情蜜意,海誓山盟,羡煞旁人。
可是又如何呢?
父亲自诩是文人风骨,是朝廷命官,为万民谋事,于娘亲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丈夫。
在妻子孕期,收了母亲身边的丫鬟。
而母亲是将虽门之后,胸有沟壑,在面对心爱的男子,却是一个天真的女子。
轻信男子虚伪的承诺,含泪忍让,将所有苦楚统统都掩在心底。
于是,自己的父亲沈秩,在外还是百姓眼中难得的好官、好丈夫。
实际上,万事一旦开了头,便全不复当初了。
这个男人早已忘记曾经的诺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了门,曾经的表妹,为了维护官场关系的庶女,赈灾时救助的苦命女……
口口声声道母亲才是真爱,是独一无二的解语花,但是外面的野花他从来都没有拒绝。
在沈不咎最初的记忆里,自己是幸福的,母亲温柔又耐心,父亲严肃却不失陪伴。
母亲身体不好,不宜到处走动,他都会自觉得待在小院里陪母亲,等父亲时不时一起在院里用餐。
少不更事的时候,沈不咎也有过疑惑,为什么他只叫父亲一人父亲,却又叫那么多陌生人二娘、三娘。
直到六岁时,他听到父亲与母亲的谈话。
“娇儿,你难道还没解气?”
“无论如何,不咎才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是沈家的嫡长子。”
“再说,当初给孩子起名的时候,正是希望你能对我的错误既往不咎,你也是好声应下的。”
“到如今,为何只要不咎不在,你还是同我摆脸色,不与我亲近。到底还要我道歉多少次,你才能满足。”
沈不咎还清楚记得他当时所听到母亲冷漠的回应。
“沈秩,你还不明白吗?纵使你可以是不咎的好父亲,你也永远不可能是我侯娇的好丈夫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你还是介意我收了你那个丫鬟?当初真的是意外,她身形同你相似,我是将她认成了你才犯了错。”沈秩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多少次说出这番话了。
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
之后,沈不咎看到的还是一脸笑意的母亲,一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对自己嘘寒问暖。
尽管当时的沈不咎还不能够那么清楚的理解父母这段对话的意思,但是作为孩子天然的本能。
他能感觉到父亲已经不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父亲。
也是在那之后,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母亲总是会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亲会在用手温柔地抚摸他时,偶尔不知不觉望着自己的双手就出了神。
沈不咎听母亲说过,曾经她也使得一手好枪,所以双手不算细腻,有厚厚的茧。
但是自从怀孕之后,就再没碰过枪了。手上的茧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病弱的苍白无力。
母亲的病从未好转,沈不咎总疑心是因为看见自己,才惹得母亲伤神,愈发无措。
再之后,他在八岁便没了亲娘。
母亲的葬礼上,父亲也很伤心。可是他还有二娘三娘她们来安慰,他却再没有母亲来安慰了。
不久之后,他有了弟弟,母亲的父亲将他带到京郊的侯府。
那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总是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还要嘴硬是被风沙迷了眼。
沈不咎想,他的外祖父真的很爱他的母亲,他的女儿。
也是在祖父那,他遇见了林归玥和林归珥。
他们一起度过了七年快乐的时光,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到了京城。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自己也在这沈府待上快一年了啊。
沈不咎抬手,感受从指缝间流走的水滴,有些自嘲的笑了。他披上外衣,出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