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团结大队到县里医院，牛车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林茵是病号身下垫着狼皮褥子，身上裹着厚棉被，怀里还揣着暖水瓶子，窝在陈曦怀里，她还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就是苦了跟车的关秀全。
他一贯是个爱漂亮，藏蓝色的将校呢大衣，里头只套了厚羊绒衫，大衣是关二哥在海军学院上学时候的旧衣服。正经的苏联呢料子，将近一指厚，又抗风又保暖，反正在村儿里乱窜是足够了。
眼馋得林茵都给自己二哥写信询问将校呢。实在是比厚棉袄要体面、板正、时髦，穿出去足够震慑一群人！当然了，也不便宜！
但是现在么，用老板叔儿的话就是：小冻狗子一样！
听了这话，他还怪不服气地用一双冻得通红的桃花眼盯着老板叔儿，然后，后脊梁打了一个激灵，一个喷嚏惊天动地。
老爷子从大车板子上拎起一件儿土棉袄，往他身上一套。
棉袄原本是用来盖东西的，脏兮兮都板结了！关秀全挣吧一下儿：呜！好暖和！
林茵：……嗤！还是个小土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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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县医院，关秀全先去敲收费处的窗户，他双胞胎姐姐关秀毓就在县医院收费，还是今年刚得的工作。
今儿晚上并不是关秀毓值班，但也有老熟人——关秀毓的亲师傅，王姐。比关秀毓本人还实惠呢！县医院的老员工，人面儿可不是关秀毓一个新兵蛋子能比得了的！
关秀全是个不吝脸皮的，说话又亲热又好听：“王姐姐，我们队的知青磕着头了！又晕又吐又发烧，吓死个人！您帮忙找个靠谱儿的大夫？”
王姐和王姐姐在年轻帅气的小少年嘴里喊出来可不是一个味道，王姐立刻就叫他哄得心花怒放。她四十来岁的年纪，顶喜欢关秀全这种长相秀气，嘴甜腿快的小子。
更何况关秀毓的工作，走的是省城大医院的关系，在王姐看来这就是老关家的门路通天了！
透过收费口的小窗户往外一望，果然瞧见病恹恹的林茵，爽利地应承：“行！你等姐出去！”
晚上来看病的人不多，索性关了窗口，带着他们往楼上走：“走！我带你们找张医生去，别瞧他年轻，正经的工农兵大学生！爹妈都在省城的大医院工作呐！”
林茵哼哼唧唧挂在陈曦身上，一步一晃地跟在他们身后，王姐一扭头儿就瞧见她这娇气的模样：“看着伤得严重……”
王姐吹完了医院的大夫，就轮到关秀全吹团结大队的知青：“人家北京的保密厂把烈士子女交给我们，出一点儿差错我们都没法儿交代不是？更何况12岁就带头下乡的模范，跟我们村儿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样！”
三五句话就给林茵吹了一回牛，什么烈士子女；知青模范；北京的保密厂……
王姐就听明白了：人傻，钱多，有好处！
路过护士站，王姐立刻就殷切地跟护士长打了招呼，惹得小护士笑眯眯地问：“王姐，乡下亲戚啊？”
可不是？闷头儿跟在后头的老板叔儿还拎着抱着被褥和好几个麻袋呢。一副乡下人进城的即视感。
王姐人是爽快，嘴皮子也利落，当时就顶了回去：“北京来的烈士子女……”
你敢不好好关照么？
等离开护士站远一些，王姐才悄么声儿地跟关秀全吐槽：“四六不着的玩意儿！她还想叫她妹妹来收费站……”
全院那么些眼睛盯着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家配不配？
呸！工作没捞着，就对着收费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关秀全：……这怕是脑子有问题吧？那她盯的是我姐姐的工作不是？
王姐推荐的大夫，医术怎么样不知道，诊断非常利落，初步判断了脑震荡，轻描淡写地：“住院观察几天，要是不放心明天做个脑电图，缴费去吧！”
王姐全程跟在一旁，这会儿就跟他们商量：“咱们医院条件还行，大间儿床位四毛一天，十几个人一间。”
林茵哼哼一声，关秀全就明白姑奶奶这是不满意：“那小间儿呢？”
“小间儿四个人，床位六毛一天。”听着林茵还哼哼，王姐就笑：“两人间就是干部房了！”
林茵立刻不哼哼了，王姐觉得这孩子娇气归娇气，还挺识劝：“正好有一间空房，回头我打声招呼，别给你们安排人进来，陪床的也能歇歇。”
关秀全低头从手里拎着的麻袋里吧啦出一块腊肉少说有半斤，塞给王姐：“王姐姐，还得麻烦您给找个地方弄口吃的！我是真饿了，哪怕是口粥呢？”
这就是重礼了！年根儿底下鲜肉贵，黑市上都涨到两块多了！关秀全等于出手给了将近两块钱。
年轻的张医生淡定地看着俩人在他面前完成了一场交易：……
王姐直接指了指医生办公室的铁皮炉子笑：“想吃粥还不容易，张医生这不就熬着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