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年的夏来的格外早,才刚五月中,树上的蝉就开始绵绵密密地鸣个不停。
从早上四五点钟起院子里就没停歇的各种声音:开门关门声,说话拌嘴声,自来水哗哗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燕城市井里大杂院的早上是别处再见不到的烟火人间,热闹而喧嚣。
哪个房间都是门窗洞开着,唯有东厢最南边儿的房还紧关着房门,窗帘子也是挡得严实。
屋里施愫愫用被蒙着头,都没能隔绝外头的声声入耳,这是什么人间悲剧!
外头,“赵大姐,你家愫愫还没好呢!”脆气的声音,是边上住的郭大姐。
“可不,淋了场雨就病了这些天。”略显不满的声音,是赵金芝——她现在的妈。
然后是两处门开合的声音,终于有了片刻清净。
施愫愫挣扎着从被里露出头脸来,太闷热了,只这一会儿她脸上已微染潮红。
两眼无神放空,就那么无情无绪直直地躺着。
这里的施愫愫好歹是淋雨生病咻地不知穿哪儿了,可她好好地在睡觉呢,再好没有了,凭什么就给她穿到这儿了!
施愫愫一头撞到枕头里,考虑自己是该趁着那边的身体没凉透抓紧死回去会不会更省事儿些。
可怕疼,怕死状难看,也怕没穿回去反去了更糟的地方,卷着被子滚来滚去纠结良久。
她打小就是个最惜命不过的,于是颓然放弃,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连敲门都无,赵金芝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碗进来,先把碗搁到床边的桌上,又从兜里摸出个鸡蛋放到碗边。
这才伸手探向闺女额头,却不想摸了个空,炕上施愫愫偏头躲开了。
赵金芝也不以为意,带着点刻意地笑着:“妈给你泡了红糖水,还煮了鸡蛋,快起来热乎乎吃了,保准你啥毛病都好了。”
闻不了赵金芝身上那股子做饭熏出来的味儿,施愫愫卷着被子往炕里翻进去,她现在只想自己静静,忍着极度不适说道:“妈你先放那里,等我缓一会儿就起来。”
“红糖水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可别糟蹋好东西。”赵金芝伸胳膊做势要拽她起来。
大小姐的耐心终于告罄,清凌凌的眼神扫过来,还是那个娇怯不胜衣的模样,却让人再轻忽不得。
“烦着呢!我想自己呆会儿,妈你先出去好吗?”
赵金芝伸出去的手不由就拐了弯儿,给炕上的褥子扯平。
看着炕里病了几天好看得格外晃眼的小女儿,想到小儿子的那些话,她终忍了下来,啰嗦着:“再躺一天差多得了,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哪来那么多娇贵……”转身气哼哼地开门走了。
真千金大小姐施愫愫:“……”
算了,既走不了,那还是别矫情了。
也实在渴了,爬起来靠到桌边儿,那碗红糖水还在微冒着热气。
手摸上去果然只是温热,尽量不看破了口的碗边儿,端起碗小抿了一口,还行,应该是没舍得放足了量,不是那种齁到发腻的甜,很微度的甜。
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碗,剩了个碗底真喝不进了,还放到桌上。
那颗白煮蛋被她嫌弃地用指尖给戳远,她最闻不得熟鸡蛋剥开的味儿了。
桌上有个红塑料壳小镜儿,她拿起来怼脸照着,虽皮肤发质都要差些,却是和她原来一模一样的脸,算是不幸中的安慰吧。
只是她总有种忽略了什么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啥?
想着可能是穿越后遗症,她把那点异样甩开了。
仍旧躺回去,才是七五年,最少也有一年半要熬呢,可施家的日子……
轻细的声音传来,门被一点一点地往里挪推着,谁进来跟做贼似的?
视线被炕边儿的桌子挡着,刚要问是谁,眼角顺着桌腿间扫到一对小短腿儿试探着迈进来。
认出是施家大姐留下来的便宜外甥,她索性又把被子虚蒙到头上挡着,想看小破孩儿鬼鬼崇崇要做什么?
才五岁的小破孩儿心眼却不少,先靠着门踮脚往这边炕上瞄探,看她蒙被躺着睡呢,才蹑手蹑脚走了过来。
在炕边反复瞅着她确实睡死了后,倒底没敢爬到炕上,又跟刚才开门时那样一点点把椅子推挪开,悄悄爬上了椅子。
看到桌子上的红糖水和鸡蛋,动作异常麻利地先把鸡蛋塞到了衣服兜里,然后才小心端起红糖水喝了两口,大概是太好喝了,小嘴巴没忍住吧唧了两声,又赶忙闭了嘴,万般不舍地又把碗放回到桌上。
施愫愫正奇怪他怎么不喝完,之后便宜外甥的举动直接让她原地爆炸。
只见小破孩儿嘴角咧着坏笑,对着红糖水碗里连吐了好几口口水,还不忘拿他的小脏手给里搅搅搅……
把蒙着的被子一脚掀开,施愫愫过去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