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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树影倾斜的角度,数着时辰,在耳边听到室内传来极轻微的悉索声时,突然推开窗户。
“咣当——”
砚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干掉的颜料撒在地面,如同星屑。
“我还在想,是哪位田螺姑娘……日日显灵,为润玉拾桌、关窗,现在又要去调配颜料。”
那年轻的上神抬起墨黑的眼,分明是冷静的眼神,眼圈儿却红了。
沉默,是今日的璇玑宫。
仙妤面上平静,心中却惊涛骇浪——她本也只是脸上撑得住。
索性一脚将碎掉的砚台踢进桌底,她一本正经纠正:“不是田螺,是蚌精。”
“……噗。”润玉虽还红着眼眶,却被她一句话逗笑了。
日日输送灵力,难道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吗?
所以,这是……慌了?
“我能进去吗?”他眨了眨眼,纤长睫毛轻颤如一尾蝶。
仙妤拢了拢袖子:“这是你的宫室,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无需问我。”
白衣的仙人轻轻巧巧从窗户那里翻进来,顺手关了窗:“我怕你跑了。”
走近牵住她的手,润玉开口:“是你说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仙妤垂眸盯着他腰间的星石佩,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手抽离。
于是润玉便理直气壮地牵着,问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虽有些寄人篱下的敏感,但润玉并无自卑之意。他知二人从前相熟,又因对仙妤心生欢喜,便也顾不得保持距离。
而仙妤,则是完全意识不到,此情此景,对于如今的二人而言,有些亲密了。在她心中,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常态。
如同往日场景重现,仙妤翻开润玉掌心,用手指慢慢写:“我为仙舆伞化形,仙者,长生迁去也,舆者,车盖也。我名仙妤,妤,美称也,指美玉,谓恩惠。”
“不过,你要叫我仙仙。”
“仙妤”谐音“鲜鱼”,从润玉口中喊出来,会让她想起当初阴影,她会想揍人。
“仙仙。”他面上微红,轻唤一声,心中泛起一丝甜意,微笑道,“小仙表字润玉。”
“嗯,我知道。”仙妤点头,却是叫他,“玉儿。”
润玉面上更红,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移开眼去,另一只手却不愿放开。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仙妤终于道:“为什么不坐下,这样站着,很傻。”
仿若触电一般,润玉松开她手,耳尖红到几乎滴血,后退一步,道:“那便坐下吧……我为你煮茶。”
他化出茶壶茶盏,以星辉凝露入茶,茶香悠然。
仙妤趁此把碎裂的砚台处理掉。
她早将这屋子逛熟,取出新砚来,继续先前调配颜料的大业。
“你画儿画得很好,把画卷取来,点上眼睛吧。”
少量青金石,佐以蓝白色调不同的贝壳、珊瑚与珍珠粉末,最终得到与她的双眼几分相似的蓝来。
“点了睛,仙仙会离开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痴了,惹得仙妤抬眼看他,一双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调配出来颜色的蓝眼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的全部不安。
仙妤回答:“你不是张僧繇,我也不是你画的龙。再说,这蓝色还差了几分,点了睛,也成不了真。”
她本不愿待在天界,因为实在没好印象。可润玉说得可怜,仙妤看不得自己养的龙受委屈,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留就留下吧。
不过——
“我有些想念翎歌了。还记得吗?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白色海雕。”她看着润玉认真勾勒画中自己的眉眼,“也不知过去多少年,它又去了哪里。”
“它哪里也没去,三千年来,它一直守在你的神像旁。”润玉说,“就在蓬莱阁。”
“蓬莱……”仙妤微不可察一怔。
她取来一只笔,饱蘸浓墨,在画卷空白处题了一首诗:
太乙仙宫何处觅,蓬山路远渺茫间。
归墟潮涌行云走,千载一瞬世事迁。
跨越三千年时光,仙妤接过润玉递来的一盏茶:“我能复生,原赖你赠我的逆鳞保下我一缕残魂不灭。既然我有庙宇,可是为聚集香火?”
“正是如此,这也是镇国神兽执夷找到的办法。”润玉全然没有说自己做了什么,“蓬莱阁建在龙脉上,三千年间,虽朝代多有更迭,那里的香火却从未断过,百姓们都记得你的恩。”
“怪不得……”仙妤将喝完的茶杯放下,“我能苏醒,亦有天道眷顾。大道三千,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因为百姓们念着我,天道便也承认了我。”
——承认了她这,域外来客。
所以降下功德,加上其余种种,得以让仙妤重见这六界大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