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的声音里带着一听就能感受到的喜气,云暄却在这喜气洋洋的声线中垂下了长睫。
深秋时节层层叠叠的厚重嫁衣逶迤于地,云暄额头轻轻压在交叠的手背之上。
不再去看徐明霁的双眼。
礼成之后,云暄被簇拥着往新房走去,然后便有些僵硬地坐在床侧。
全燕京大抵没人敢闹徐明霁的洞房,是以众人只是围在稍远处赔笑,只是即便隔着盖头,云暄也能感到不少人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
眼前盖头被那秆玉秤挑落时云暄还有一瞬的恍惚。
而十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下的裙面。
即便口中说再多次不在意,云暄却知晓她骗不过自己。
她在紧张。
四周围着或眼熟或从未见过的人面,云暄却只撞入那双将她整个身影紧紧锁住的灰蓝眼瞳。
面前之人不再是那身深紫色的宰相朝服抑或是月白的青色的常服,而是一身大红的衣袍,衬得那双瞳更蓝得叫人心惊。
云暄也曾想过徐明霁会是何种神情,或是志得意满的笃定,或是漫不经心的嘲讽,又或是全然冷漠的威胁,可没想见这双眼中只有一片开阔却空洞的平静。
那眼底没有恨,没有怒,只有她。
只有身着嫁衣的她。
云暄眼睫一颤。
新娘子被新郎官挑落盖头时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是含羞带怯,还是欲拒还迎?
云暄却像是失去了牵动的嘴角的气力,她垂眼避开徐明霁那不同寻常的目光。
她不愿去也不敢去探究,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于是云暄再未抬眼瞧过徐明霁一次,纤长眼睫掩住眼底情绪,云暄努力让自己显出乖巧而沉默的姿态来。
直到神思不属地走完所有流程,周围的宾客都散开去了前院,她才敢抬起眼,看向远处门外徐明霁的挺拔的背影。
“云暄,你不敢抬眼,是怕见到本官,还是两年前那个徐明霁。”
徐明霁那句不带半分情绪的轻语仍在她耳畔回荡。
“本官希望,云姑娘已是有了决断。”
最后这句话却又带上了云暄熟悉的不言而明的暗示之意。
是了,这才是真实的徐明霁。
云暄深吸一口气。
她早已做好决定。
而这时门外却出现一个沉默的身影,云暄看向秦泽,依稀记得他是秋猎时曾在城门前唤走徐明霁,恰巧为当时的她解了围之人。
然而她并不认得此人,更谈不上熟识。
面前之人并未踏进门槛,只是站在门外似有踌躇地挪了两步。
下意识地微微蹙起眉,云暄有些拿不准此人的来意。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却见此人飞速地往徐明霁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才又看向她道:“……云家姑娘,今后,师兄就拜托你了。”
师兄?
云暄一愣。
此人似乎有些不善言辞,她却有一种直觉,这句话对方说得极为认真和郑重。
她还想问些什么,此人却像是担心徐明霁去而复返般,快步往前院去了。
徒留云暄在原地暗自思忖,她有种预感,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便是她一窥徐明霁过去的开始。
……
夜色渐深,龙凤双烛安静燃着,晕出一室朦胧的暖黄光晕。
云暄站在桌案前,看着从壶嘴中倾倒而下的酒液。
她竟需要这种东西壮胆。
心下自嘲一笑,云暄扬手将盏中酒悉数灌进口中,火辣辣的酒液从喉间一路烧到胃中,呛得她眼角沁出两滴湿润的泪。
即便如此,云暄还是软着手腕倒了下一杯。
合卺酒交杯而饮,可大抵徐明霁是不会想要同她喝下这杯酒的。
直到酒壶见了底,云暄才依稀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云暄此时已是有些看不清徐明霁的脸,然而语气中的情绪仍叫她能够想象出徐明霁眉间微皱的样子。
就像当初看见她熬夜核算账本时一样。
不知是不是酒液真的给了云暄不曾有过的勇气,她不再低眉垂眼,而是直直看向在她眼中格外清晰的灰蓝双瞳,甚至微抬了下颌。
云暄脚下虚浮,却仍一步步走到徐明霁近前。
她一手按上徐明霁心口,隔着厚重的婚服,她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是了,他这般的人,怎么会有心呢?
“做什么?”云暄唇角勾出一抹迷蒙的笑,“自然是遵徐大人想要的,卑躬屈膝,自荐枕席。”
“求您放过外祖父,求您放过林家,求您放过裴公子和孟州六镇的百姓——”
“如此。”云暄眼角那两滴湿润的泪落上徐明霁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