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皇帝,此刻连假装若无其事都做不到了,那只伤痕嶙峋的手正恶狠狠抵着心口,像是想把什么东西拼命压回去,胸腔剧烈起伏着,呼吸声越来越重,仿佛被人扼紧了喉咙,因为窒息,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而痛如刀绞。
“顺便一提,我阿姐的名字是阿依努尔,柔然语的‘月光’,当然,也许你更熟悉她的中原名字,”站起身,兀里齐准备吩咐人把他扔进巴雅尔的大帐了,“林、嫣。”
“绝对不行,阿嫣,”商容皱着眉,好看的面容变得忧郁沉沉,“柔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为了商景昭,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宁王殿下,”林烟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虽然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是,我想,我决定做什么事,并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阿嫣,你到底在想什么,过去的事情,不是你忘了,就不存在那么简单,”商容轻轻闭了闭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和表情,“原本,你失忆了,本王觉得这样也好,索性做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但是事到如今,有些话,也是不得不说了。”
听到这种话,林烟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殿下请讲。”
“本王悉心栽培你,把你送进宫的那日,你是如何答应本王的?”商容眉目浮出几分无奈的笑,“你说,‘必不辜负阿兄的心愿,总有一日,阿兄会堂堂正正坐在那个位置上。’”
林烟惊呆了。
“所以,铲除永王,联手太后,控制商景昭,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个风流得朝野皆知的闲散王爷,其实,是最大的野心家?
“本想在你心里留下些好印象的。”商容喟叹一声,“阿嫣,你和商景昭从前不是一类人,以后也不会是,倘若他知道你筹谋多年,只是为了阿兄,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如何待你?”
林烟沉默了。
这个问题,很早之前,她就知道答案了。
“商景昭,如果有朝一日,你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杀了他。”
他如是回答。
可,商景昭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认真对待过“林烟”的人。
爱她的人,恨她的人,其实都是为了“林嫣”,宁王放不下的,也只是那个会叫他“阿兄”的林嫣而已。
从来,都不是她。
“林烟”,在这个陌生的人间,微弱地存在着,摇摇欲坠地存在着。
倘若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林烟”,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管他如何待我,”林烟回答了宁王商容,“如果他觉得我背叛了他,如果连他都不相信我,那我在这个世界上,也算不得活着。”
哪怕只有片刻,商景昭相信过她是林烟。
她也愿意为了那个片刻而努力。
商容素来温和如春风的面容,彻底沉了下去。
“不可以,阿嫣,我不会放你走。”
林烟谨小慎微了一辈子,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不能退让的事情。
“如果殿下一定要阻止我,”她直视着商容的眼睛,“那么,从今以后,我与殿下恩断义绝。”
商容没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
他握着她的双肩,平素的自持和风流都难以为继,“为什么,阿嫣,这一切不是都如我们当初所愿吗?本王终于得到了那个位置,江山万里,只差一个你而已。”
林烟挣脱他的手,“从前的那个林嫣,已经死在了仪天殿的阶下,殿下还是忘了得好。”
但是,她的话,商容是一点没听进去。
甚至吩咐了九门守将,绝不允许放她出城。
玲乐摩挲着腰间的弯刀,“你说,要是强闯,能不能行?”
林烟想了想,“他以前教过我,如果对方并不占理,只是仗势欺人的话,那就要找到更大的‘势’,才能反击回去。”
“天底下,还有比皇权更大的‘势’么?”
“有。”林烟说。
虽然办法太过社死,严重违背了她的本性,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很快,满京城的百姓就看见了极其愕然的一幕。
那位夫人一身白衣,长跪在宫门前,手里捧着陈情书,几乎是声泪俱下。
“民女林烟,曾与先皇结发为妻,如今虽已和离,而夫妻之恩实难断绝。先皇为景国社稷,守其民,搏其命,北狩柔然,殒身不恤,民女感其情深,念其恩重,恨不能肋生双翼,形影相随,生其生,死其死。”
“民女愿赴柔然,恳请陛下准行!”
百姓窃窃私语地围观,上朝下朝的官员纷纷避着她走——从前他们受了商景昭许多气,也对她有诸多意见,如今换了新君,没有人会蛮横地庇护着她了。
林烟不管不听,一遍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