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她不知道怎么和母亲相处。
明明是最血缘亲近的人,但又陌生极了。连交谈的话题都尚在摸索。
钟柊在钟超林面前表现出乖巧懂事的一面。因为大人们总是更喜欢这样的孩子。
她不想在钟超林脸上看到情感得不到反馈的失落,同时也不希望被讨厌,那样有被赶出门的风险。
她不愿无家可归。
这样很好,两全其美。但不够真实。
她对于母爱的记忆很淡。
从小养父母外出打工,她跟着外婆在乡下生活很多年。
他们偶尔回来看她,对她说:“柊柊啊,再过段时间,我们就接来你,送你去城里上小学。”
七岁的时候,养父母终于在小县城里买了房。一家三口挤在狭窄的屋里,一日三餐,其乐融融。
好景不长,意外悄然来临。
钟柊总是试图去回忆,可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车祸当天的情景。只记得他们出门前,都穿着白色的短袖,行色匆匆。
外婆说:人为了保护自己,会忘掉最痛苦的记忆。那天发生的事她也记不得了。但是没关系,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
可是小钟柊心里,曾经冒出过一颗怀疑的种子——也许她是个灾星。
钟柊甩去陈年的思绪。在打车和坐公交中略微犹豫,选了后者。家附近有公交站点,是直达一中的。
她平时很少坐公交车,听说现在都改扫码付款了。之前没有手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现在正好试试。
“你知道坐公交车怎么扫码吗?”她询问旁边的陶昭。
陶昭理所当然道:“大热天谁坐公交车,让司机来接啊。”
钟柊转过身,对闻恬道:“恬恬,教我一下公交车怎么手机付钱吧。”
陶昭:“喂,我也没说不告诉你。”
公交站牌就立在校门口外十米远的地方,许多学生在排队上车。
车上拥挤,学生们被挤压成一块压缩饼干,靠书包隔开距离。
钟柊慢慢挪到车厢中央,车子启动,一个惯性,她跟着倾斜。慌乱中,急忙分出一只手去抓紧明黄色的握杆。
握杆上唯一的空隙在零点五秒前被一只手抓住。钟柊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触碰到了对方的指骨。
她连忙松开。与此同时,正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他左边脸上冒着两个红色的蚊子包,丹凤眼低垂,睫毛像松针,直直地覆盖住眼眶。
徐声彻面上微愣,看了她一眼,当做无事发生,撇过头去。
钟柊下意识就想到那天器材室里他手背上的红线,视线重新落到他放在握杆上的手。
那上面,除了微凸的青色血管,没有划破的痕迹。就算是有,也早就愈合。
车上开着空调,却解不了燥闷的暑气。
钟柊后背衣衫打湿,额头冒汗。牙又开始隐隐作痛,并不剧烈。
但这种感觉与腿脚酸胀类似,一阵又一阵,温水煮青蛙一样,将人折磨得精力全无。
她眉心皱起,歪着脑袋,将半张脸贴在肩膀上,消解牙神经的抽痛。
距离下车还有八站,需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以防坐过头。
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出,车上的人瞬间少了大半。
环顾一圈,只剩下她和徐声彻两人还站着。
旁边有个空位,离徐声彻很近,他无动于衷。
钟柊挪过去,坐下,靠着塑料椅背缓解难受。
过了一会儿,他下车。一站后,她也下车,往家里走去。
把校服丢进洗衣机清洗,走进房间,开始写作业。
窗外天空渐渐暗下来,街灯闪烁,车流穿行,各色的光连成一条长线。
将两张试卷写得满满当当,她合上课本,塞进桌柜。
桌柜里唯一的东西是一张A4线稿。
一个星期回来,画面上的这个人有了名字。
钟柊用橡皮将脸部轮廓擦去,重新描绘眉眼与嘴巴,然后在空白处写上三个字。
她拆开彩笔,开始上色。
但因为毫无色彩基础,原本还算不错的线稿,上了颜色后,沦落为幼稚园产物,恨不得撕碎丢进垃圾桶。
她忍了忍,顺手将这张画作折叠,夹进课本里,眼不见为净。
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
她新加了几个同学的微信,新消息正是闻恬发给她的。
【九月星座运势[链接],快来解锁你的本月幸运值吧~】
闻恬似乎对星座情有独钟,一聊起这个,她一改文静的模样,语速加快,手舞足蹈。
钟柊之前则完全不信星座。
因为哪怕是巴纳姆效应,她也并不能从中找到太多吻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