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莨在皖江路盲目兜兜转转几天,忽然降温的夜晚,她踏入一家音乐酒吧。
前夜里她梦到自己在工位上悬梁刺股,主管的镜片亮出一道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忽然间又浮现谭明锋胜利者的笑容,对她说回来吧,这条路才是人生的正确轨道。
半梦半醒,折磨人。
周莨抄起枕头,狠狠甩过去,软绵绵的枕头在半空中回落,闷沉沉砸在她的腿边。
周莨半吊子酒量,不敢贪杯,点了两支粉象。与茶的甘澄微涩不同,浓郁柑橘与花香裹上一层饯,混合味从舌尖涌下,喉咙徒然滚烫,齿间仍留有麦香。脑里的不安和烦躁被烈意覆去,只余麻醉的微醺。
主唱拨弄琴弦,清嗓新起一首歌。周莨跟着节奏打节拍,百无聊赖间点开手机相册。划到几张,她眉梢微蹙,手指轻颤,按下红色删除键。
大门被推开,周莨视线移过去,披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入场,风衣领口敞开,步履如风。男人自成一道风景线,斑驳陆离的光在他身上缱绻。
打招呼和若无其事之间,周莨选择后者,懒懒垂下眼皮,在阴影下抿酒。
冯明坐在正中间的卡座,眼尖瞧见叶嘉木,抬手招呼:“嘉木,这儿!”
“你看看这几点了?”冯明装模作样戳手腕的电子表。
“自罚三杯!”叶嘉木双手合十,笑着坐下。
室内暖气足,叶嘉木脱下外衣,内衬敞开,银链垂在钮扣上。冯明凑到他跟前,努嘴:“那姑娘挺不错啊,一个人。”
他所指的女人独自坐在卡座附近的小桌。吊带墨染裙垂下,遮住洁白的小腿,霓虹线晃眼,女人的银色高跟隐隐闪烁,一勾一落。
冯明半无心半有意注意她好久了,她一晚上就静坐着喝酒。喝得不多,一个多小时了,瓶子里的酒才过半。
他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不会是来钓凯子的吧?”
叶嘉木掠了眼:“喝你的,管人家干嘛。”
冯明抚平身上的深褐色西装,站起来要过去,叶嘉木拉住他:“你干嘛?”
被钳住的人要拂开叶嘉木的手,却发现这人将他攥得老紧,脱不开手,只好埋腰道:“一个多小时了,再不去个人,美女该伤心了。我大善人,当条好心的鱼。”
卡座一旁的周莨哂笑,她将西装男人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这人嗓门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扭头看向半叉腰的冯明,正欲开口对弈,便听见叶嘉木在混泞灯光下开口:“你给我坐下,再混我可给盛哥打电话了啊。”
“欸!别别别……”冯明微张嘴巴,他方才不过逞口舌之快,没想到叶嘉木还搬出他那夺命大哥来。忙双手投降,撇嘴:“开个玩笑嘛,嘉木你这么认真干嘛……”
周莨勾唇,转过身绑起一头墨发,散下的几缕短丝绕到耳后,支颐看向舞池。
入夜人潮翻倍,舞池边的主唱下场,DJ上阵滑碟,音响震得周莨心跳加速。不知不觉两支酒都见底,她又点了杯莫吉托,旁边卡座的对话倏忽再次飘入耳朵。
“二选一,1,贴牌亲吻一点钟方向的独坐美女!2,吃掉这一桶冰!”
“嘉木,愿赌服输啊!”
一点钟方向。周莨动色,说得不正是自己吗?
她转身看过去,正好对上叶嘉木漆黑透亮的双眸。视线再往下,酒桌上架着一个红酒醒酒器,容器内装了整整一桶碎冰块。
这种逆天选项,摆明了就是给选项1凑数的。
卡座里黑压压一群人眼里投来亮光,在周莨和叶嘉木身上灼灼燃烧,等待一场好戏。
不知谁说了句:“叶老板快去啊!人姑娘都看你了。”
叶嘉木不作声,直接提起醒酒器,咽下整整一摞稀碎冰块。冰块簌簌灌入口腔,几块不慎滑落衣襟,贴附在男人的喉结和胸膛,融化滴滴冰水,露出的一片冷白被冻得泛红。
现场一阵嘘声尖叫。
冯明东倒西歪,激动地拍烂手掌:“佩服!实在是佩服!”
周莨眼球飞转,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拐出酒馆,商圈里另一种充满烟火气的喧嚣攀附入耳。
她步入堤边,双手压在栏杆面,印出两道绯红。单薄的身形若一片宣纸,随时一阵风便不径而飞。
堤上一对小情侣因为拍照起了争执,姑娘气鼓鼓要离开,被男友一个熊抱哄好。
刚才嗫入的酒精这会儿开始发酵,体内被搅成大染缸,灰色情绪无限放大,过往的碎片记忆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闪现。周莨累了,一屁股坐在石墩上,微微阖眼。
回忆卷带走走停停,齿轮卡在分手的那一晚。那通电话字字句句又渐渐清晰。
‘莨莨,逃离竞技场,不敢直面生活的狰狞与冷血,是懦夫的行为。’
在谭明锋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