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幼时住你家对门的慕枫吗?”
江迹尘朝风炉上煨着的酒壶伸了手,各色灯笼交织成昏黄的光影,将他的脸庞映照地分明。
慕枫...
叶浮灯迎着他的目光,依稀想起当日在顾青梧闺房屏风后挂着的那幅画,画中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白衣胜雪,眉目清疏,宛然如玉,与背后火红翻涌的枫叶形成鲜明对比。
仅仅是幅画,她也能感觉得出,画中人身形异常消瘦,似乎身体不太好。
叶浮灯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试探性地问,“他....现在还好吗?”
“染了风寒,已抱病许久,好在没有什么大碍。”江迹尘的声音紧了紧,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慕枫是我的师兄,他曾对我有恩,既然你是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如今你或蒙难,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这就是大人帮我的理由?”叶浮灯突然没什么胃口了,她托着下颌,视线随之落于风炉上燃烧殆尽的碳火,“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江迹尘闻声扯唇,兀自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你当我那么闲,做慈善啊?”
叶浮灯闻言抬起眼皮看他,一时无言。
“我与苏杭司州董必端有些交情,他日你若在南方一带遇到麻烦,你拿着这个,他便能明白,多少能庇护你一些。”
斜飞的雨丝落于他乌浓的发间,江迹尘浓密的眼睫微垂,自腰间取出一白玉长笛递给她。
那玉笛通体雪白通亮,雕琢繁杂,镌刻着祥云异纹。
叶浮灯一看那笛子就知道它来头不小,多半也是来自宫中。她并不太想和宫中的人和物扯上什么关系,行事不便,反而还会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再开口,声音已是怯生生的,“大人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但这玉笛看起来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江迹尘大约意识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破人亡,家财尽散,面对前路茫茫,总归要有些东西傍身。
“你不用急着推辞,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现在世道乱,女子谋生往往更为不易,再不济,你还能把它典当了换些钱财傍身。”
江迹尘缓缓撩起眼皮,见她有些犹豫,把玉笛一股脑儿地塞到她怀里,呈现出一种分外霸道的气势,“本大人送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卖掉?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叶浮灯敛起眼睫,默默把玉笛收起,却听“笃笃”的敲门声响,似乎有些急促。
门外俨然立了一道影子,不等江迹尘说话,那人急便不可耐地扒开了门。
灯火将他的影子变短又拉长,沈疏三两步走上前来,或许是来的太急,他略微有些喘,过分短的浅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脸色有些难看,胡乱抹了把脸,附耳对江迹尘说了几句话。
江迹尘戴着黑色护腕的手搁在几案上,却猛然收紧,臂上连绵而起青筋若隐若现。
江迹尘面上虽未露几分不快,可已没有心情去尝桌上的热酒,他随意地用手肘挑开纱窗,看向叶浮灯,“城门外三里的茶棚里,我给你准备了马匹和盘缠,一直往南走,别回来。”
有这种好事?她正愁没有马匹行路,原本还打算去路上劫一匹....
“我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叶浮灯假意关心,“若是被发现我并没有....”
“你是在担心我抽不了身?”
火炉中零星的火苗被飘来的雨丝熄灭,身后不断有其他食客谈笑声,而他的声音在喧闹中依旧清晰,“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况且,就算他发现了,又能奈我何?”江迹尘利落地撩袍起身,他的眼睛分明是无情的,却由于暖调的光线被莫名中和,反而多了些看不懂的情愫,“走了。”
话未了,江迹尘忽然步履一顿,转过身来看她,“顾小姐,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门扉“哐”的一声被合上,叶浮灯心下了然,指节一屈,就将那壶未喝的热酒勾了来,仰起头闷了一大口。
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扣着桌面,自窗棂处望向那个水蓝色的背影,他步履极快,踏过飞溅而起的水洼,随性而又洒脱。
叶浮灯的指腹轻碰薄薄的窗纱,却并未戳破,像是在描摹什么东西。
天色渐暗,街边的吆喝声淡去许多,底下的油布棚子发出光陆怪离的灯影,有人攀在墙壁上,侧耳对着纱窗,似乎在听什么动静。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用力拽住一拉,撞破纱纸窗,再抬头时,咽喉恰恰离那把短刃只有一寸距离。
他反射性地扫视四周,见这是一处古朴的雅间,桌子上摆着未凉透的饭菜,更是还冒着热气。他的视线顺着短刃往上移,看见那拿剑的少女神情自若,眉目乌灵 ,气质纤纤。
若是忽略她此时的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