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年七月初三
正值皇帝寿诞,肃候未至天明便已穿好官服,乘轿从府门出发了。
随着人马渐渐消失在巷子里,阿铭吩咐将府门关上,暗淡的天光被隔绝在外,阿铭抬头瞧了眼天色。
朦胧的昏暗中闪烁着几颗星子,东方的天畔如画墨般渲染了一层淡淡的红。
不远处的偏房里已经响起了轻微的起床声,阿铭收回了视线,转瞬往后院走去。
肃候身为朝廷重臣,且其子楚昭世子从小作为皇帝伴读与皇帝一同长大,二人非手足却更似手足,是以不过弱冠之年他就已身处统领之位。
长安的世家贵族无不艳羡,不仅因世子圣眷浓厚,而且其人博通经籍、善文能武,就连有“铁面”俗称的肃侯本人谈起长子时也是满面笑容。
因为家世显赫,肃侯府邸层楼叠榭,府内有古树沟壑成荫,朱漆点辍着的凭栏沿阶而下。
阿铭走上石阶,跨过垂花楼、凉亭,隐藏在绿竹下的院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从善如流地走到主屋前,正要如以往一般推门而入。
突然,屋内低微的嘤咛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阿奶…阿奶…”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传出门外,起伏不定,似乎做了魇梦。
阿铭按在门框上的手骤然握成拳,紧紧攥着——
是了,世子不在了,里面住的是世子的孪生妹妹奚芫华。
*
暗无天日的室内,苦涩的药味愈久不散。
枯瘦如柴的手紧握着她,不自觉间,她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滴落。
“阿芫,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互相依靠,阿奶要走了。”
言罢,禁锢在手腕的气力骤然逝去,她低着头,再抬头猛然看到病榻上了无气息的躯体,细弱的喃语混着凄厉的哭声回响。
“阿奶...阿奶...”
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触碰,却只能眼睁睁望着那床榻越来越远,转瞬间,她看见她满身白素跪在蒲垫上,眼前是冰冷的木棺。
忽地,门外冲进来数名大汉,将她猛地拖进黑暗中。
啊!
梦中她大叫一声,猛然惊醒。
“娘子,你可算是醒了,这几日你病重一直魇语,丝竹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丝竹跪坐在地上,手中捏着块帕子,轻轻为床榻上惊醒的女子拭汗。
一想到这一个月来的遭遇,丝竹本就红着的眼眶又不禁落泪。
她本是沿街乞讨、人人唾弃的小乞丐。是少时的娘子将她捡了回去,还待她如姐妹般要好,无论是颜老太或是颜公子给的物什,总要分一半给她。
那段时日是她过得最无忧的生活,本以为日子也会这么喜乐无忧地过下去。
谁料颜老太逝世不久就有人将娘子掳走了!
那伙人不知是何来头,一个个高大威武,蒙着面纱,也不打砸物品,将娘子掳去后连一根发丝都未曾留下。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直到两日前她阴差阳错之下进了肃候府,这才发现娘子在肃候府病入膏肓的模样。
听其它侍从说,娘子已经高烧了一日,开始大夫诊断无事,岂料后面她讲了许多胡话,这才吓得肃候匆匆将她带来,望着曾经的熟人能唤醒她。
幸好,幸好,娘子醒了。
丝竹将手帕浸在水盆里,背着身偷偷摸了把眼泪。
“丝竹,你怎么在这里,邵弟呢?可有去了太学?”残留在额头的凉意渐渐将她脑海中麻绳般的思绪抚平,奚芫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只是嗓子还有些哑。
颜邵是她除了阿奶外最在乎的家人…虽然,她知道她们两其实并非亲姊弟,但那也不能阻碍她依旧想如姊姊般助他的心。
本朝选官制度,除了察举之外,太学是最便捷的方式。只是太学一般只由官宦子弟才能进入,寒门想入太学犹如登天。
颜家先祖也曾任高位,只不过百余年过去,颜邵俨然成了寒门子弟,他想入仕,十年、二十年寒窗苦读也无人问。
不过既然现在的她逃不过肃候给她安排的命运,那她就借肃候的身份送邵弟去太学。
对她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数日前,太学祭酒给公子送了封信,但那时还没找到娘子,公子不愿走。现在想来若是知道娘子平安,定会去的。”
丝竹轻轻将楚宣鬓角的发丝抚平,抚上她的额角,轻柔地按压着。
奚芫华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连日来的操练让她疲惫不已,心也不宁,现下倒是可以安心了。
“那就好…”她嘟囔了一声,呼吸平缓地闭上了双眼。
丝竹就这么陪着她,待她出了汗时,又帮她轻轻拭去。
书架子上摆着的香炉,熏香冉冉升起,一丝丝探进了睡梦中。
一觉醒来,已